雨不紧不慢地下着,接连下了好几天,这样的雨下起来最烦人。衣服洗了也没法晾干,房间里到处都潮湿、阴暗,拿起什么物件都是霉烘烘的,没有见着阳光的衣服即便干了,穿着身上也很不自在,有股馊味。屋里的光线总好似黄昏欲来的模样,让人没精打采。这样的雨天做生意人是最不喜欢的。能不买东西的就不买了,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在湿漉漉的天气出门买东西。
六妹百无聊奈的坐在门市里。望着窗外茫茫的雨,雨声“哗哗——”,地上的水流一个劲儿的往前跑,绣出一朵朵的蘑菇,跑着跑着,蘑菇就碎了,然后又绣出新的小蘑菇,没完没了,不知疲倦,往复循环。这样的雨天容易让人陷入对童年的回忆。
小时候,孩子会不顾雨下得多么大,瞒着大人,悄悄地在大雨里跑着,跳着,忙着踩水,或者在雨水形成的溪流里追逐那一朵朵可爱的小蘑菇。
许多幼稚的往事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可是成人已经无法变成小孩子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六妹撑着伞,从门市里走到自家的院落里。然后又从院落里返回门市。
院子里白花花的积水里,躺着一枚枚梧桐的叶片,都是绿翠翠的,有的还是极小的嫩叶片呢,原本应该在树上绿着。可是它们却被无情地风雨打落,过早地飘零。六妹哀凄的眼神掠过这些早逝的叶片,心里不无感伤。再抬头看新建的楼宇,又不无欣慰。建筑小楼时,六妹执意要留下这株梧桐,吴文嫌它长在院落里碍事,想让工人们砍掉,可公公和六妹达成一致意见,梧桐有绿荫,夏天里凉爽,长了很多年,砍掉怪可惜的,梧桐才得以幸存下来。其实六妹心里也想过要砍掉梧桐,因为它飘下的花瓣黏糊糊的,让六妹过敏,可是刚来这个陌生的家,坐在庭院里,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株梧桐,日久生情,难忘最初,六妹恋上了梧桐。望着它,似乎是个知己。哪怕不言不语,内心也得到一丝安慰。
这段日子,陈浩隔三差五的会打个电话来。他已经工作了,没完没了的和他说着工作的无聊,说一个人呆在南通没意思。说这么年轻就开始混日子,混到哪一天是个头?他说,考上和没考上学校,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就那几分之差说不了什么。可是他不知道,就这几分之差,往往导致人不同的命运。但陈浩说,现实情况也不是这样,和他们在一起的许多人都没有文凭,还不是一样赚钱,有的人甚至比他们有文凭的赚得还要多。说来说去,就是对六妹极为佩服,因为他几年赚的钱都不及六妹一年赚得多。
在电话里,六妹劝陈浩赶快找个对象结婚,陈浩总是说不急不急。还早呢,钱差一大截子呢。暂时不买车,但起码要买个房子,没房子谁愿意嫁给你一个在南通没有立锥之地的外来户呀!
烦恼的雨天,接到陈浩的电话也是对寂寞的一种排遣。这日午后,陈浩又来电话了。六妹和他说着下雨真烦之类的话题。他说南通大好的晴天,太阳热得让人受不了。做梦都渴求能下一场大雨,真希望老天爷开恩能把雨下到南通去。六妹听着忍不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如果可能让老天爷把两个地方的天气换一下。陈浩听了也是哈哈哈哈的笑。话筒里的笑声暂时驱逐了雨天给六妹带来的烦闷。
挂了电话,六妹打开桌上的刊物《丽人坊》,在潺潺的雨声里读起书中的那些女子的故事。
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会是谁?”六妹在心里问自己。
她拿起电话,那边一片沉默:“请问哪位?”
“是我。”六妹听到了盼望已久的声音,非常激动。可转念想到那个电话还是去年春天打来的,忽然又有些萧索。“是你呀,贵人。怎么还会记得我呢?”
“怎么会忘了你呢!”
“我问苍天,我问大地,我问星星,我问月亮,我问太阳,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我梦中的你呀!”六妹听到电话里洪俊充满激情的表白。
“成了超生游击队呀!”六妹调侃道,“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
“哈哈,我亲戚在计划办。对咱们家政策宽大一些。”
“有关系走遍天下。没关系对面枪毙。”六妹编了条顺口溜。
“生意还那样吗?”红军用关心地语气问。
“嗯,还好。”六妹闷闷地说,“雨天没有生意。”
“天一晴和,生意就会好起来的。”
“是啊,到好天又忙得要死。”六妹抱怨道,“闲又闲得要命,忙又忙得要死。冷热不均。像你的爱情。”
“呵呵,我也是为家庭所累。妻子怀孕到生孩子,虽然有惊无险。但也被吓得半死。”
他们在电话里交流着这一年多以来彼此的生活情况,及和自己相关的方方面面的话题。有些话也许说了会舒服点。这样的雨天,聊天是多么幸福的事。并且是和自己曾经心爱的人。话题就像窗外的雨点,多得数也数不清,只恨时间走得急。
说着说着,六妹又哭了。但这次是带着笑容的哭。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今天终于可以畅快地和他说话了。她要把这么久憋闷在心底的话都向他倾诉。这些日子以来,她表面上平平静静,其实内心里是汹涌着万顷波澜的。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他们不停地说着久别后各自生活里的酸甜苦辣,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没感觉时间长了翅膀很快就飞走了。
他们聊到天昏地暗,世界为他们而静止。
直到天黑透了,看麻将回来的吴文来喊六妹吃饭。六妹才匆匆挂了电话。洪俊这次在电话里约六妹有空见个面。说太想六妹了。六妹尽管没有爽快地答应,可是在心里她也是非常想和洪俊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