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下葬后,六妹就让吴文先回家打理生意,先把门面撑起来。六妹回家的前天和南通的同学相约见了一面。春节期间,南通同学陈浩刚好放假在家。相见的地点在村后的小河边,河里还结着薄薄的冰,黄昏的太阳映照在小河里,显出淡淡温暖的柔光。他们握了握手。传递那一刻彼此的微温。
“为什么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在电话里问了无数遍的问题,陈浩又重复问了一次。
“一气之下就嫁人了。我和洪俊的事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我不想听你们的故事。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等我毕业再做决定呢?”陈浩带着读书人的傻气追问。
“我不适合你。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读书的大学生。”六妹松开了手。星星之火驱散着初春清晨的寒气。六妹明明知道自己是不适合陈浩的。可是因为虚荣心的驱使,又因为婚后的寂寞,就一直和陈浩保持着忽远忽近的距离。当真的和陈浩在一起时,当彼此有了面对面的交流、接触之后,六妹发现,自己和陈浩在心里还是远隔着千山万水的。陈浩根本走不进她的内心世界。
在这条小河边,曾留下她和洪俊无数甜蜜和痛苦的回忆。而这次见面,六妹竟然也选择了这条小河边。陈浩是茫然不知情的。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六妹问。
“工作差不多定下了。毕业后就留在南通。最近已在应聘的单位实习了。”
“你还做饲料生意呀!”
“是啊,趁好赚的时候多赚点。”六妹感叹道:“人是辛苦了点,可是天天能赚到钱,感觉也不错。”
他们又说起昔日的同学,不无伤感。同届学生里只有陈浩和锦秀考上了大学。而陈浩和锦秀也是有过一段罗曼史的。这放在后面再说。随着打工意识的觉醒,以前在村子里整天晃膀子吹口哨无所事事的小子们都先先后后加入了打工的大潮,之后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女性的觉醒,她们一样卷着铺盖加入了异性的队伍。村子慢慢就寂寞下来。学生一毕业就出远门打工去了。昨日同学都像尘埃一样七零八落分散在天南海北的角角落落。
分别时,六妹嘱咐陈浩以后少打电话。少联系,省得家人不理解,乱怀疑。可是陈浩说:“这得跟着感觉走。有时候是因为特别想念才打电话的,听听声音就觉得莫大的满足。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在学校的时候陈浩也没感觉怎样喜欢六妹,真正喜欢六妹是从她离开校门,梳着长长的麻花辫子,每天打扮漂漂亮亮的站在小卖铺里做生意的时候。
“你们男人都这样好色。”六妹嗔怪道,“在学校是因为你爱着锦秀,哪有心思想到我呀!”
陈浩脸红了。
这天下午,六妹到车站买票,准备回家。
刚刚迈进车站的大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长长的影子逶迤在地上。六妹的心“哒哒哒——”剧烈的跳动起来。她感觉自己都要晕了。紧接着,那个身影擦过她的身旁。她依靠在廊柱上才使自己没有倒下去。他还没有看到她。他正低头和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看上去他们很匆忙的样子,似乎急着赶车。
六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快步尾随过去。
“洪俊。”她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
前面的男人像遭了偷袭,又像忽被响雷击中,刹那间站住了。洪俊转身,转身,再转身。他们四目相对。都没有朝前迈步。都被拴在原地似的。
泪就在六妹眼里窝着了。使劲、使劲不让它滚出来。
“洪俊。”女人叫道,“该上车了。再迟就来不及了。”那女人脸上显出微微的怒意。
“六妹,我们到……上海打工……该上车了……再见吧!”洪俊的声音里有压抑着的颤抖。六妹朝他们挥挥手。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迅速离开。
曾经魂牵梦绕的相见,曾经想象里无数种假设相见的情景,此刻都变成了刻骨的现实。她早就听说他和邻家女孩子结婚了,在自己结婚后不久他们就结婚的,可是今日真的看到他们在一起,痛苦的感觉还是绞碎了六妹的心。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何必曾相恋,相恋何必曾刻骨。
结婚后就不曾和洪俊有过联系。真是上天的安排,这次竟然会在车站上演重逢的一幕。人生有时候的确像演戏。如何扮演好自己还真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得看剧本,得看导演,得看和自己一起演戏的那些合作人,得看自己入戏的程度和自己与剧本的融合程度。
回家后,六妹就变得有些神思恍惚。洪俊和那个女子总在自己的眼前晃动。洪俊结婚后还是原来的样子么?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看清,他老婆什么样子,自己更是没有看清楚。当时只有一个感觉:晕厥!原来爱情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孩子已经会走路了。这时候公公天天负责带孙子。吴文也从后方来到前方了。因为生意越做越红火。每天卸货、上货,订货,应付前来买饲料的人,六妹一个人难以打理得过来。重活六妹干,轻一点的活儿吴文来负责。公公带孙子也会帮着做点零活。毕竟钱是多么好的东西。
天天数钱的感觉真叫美呀!这天,六妹居然把很大一笔订单的帐算错了。吴文在复查的时候找出来了。数落了六妹一番:
“回来这些天跟掉魂似的。要不是我今天头脑发热,想起再看一遍账单,该赔上万块钱。”吴文指着六妹,“你看你,是不是掉魂了?”六妹抱歉的笑了笑。在很多顾客面前,六妹不想让吴文难堪。如果换在房间里肯定要缠着吴文大吵一仗的。毕竟在生意上六妹忙得多,吴文过问得少。六妹还是最有发言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