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书院中孩子们日常行为的犯错,宋予诺有明确的规定。她深知,要想搞好教育,必要的奖惩措施一定要跟得上。比如惩罚,做错事的孩子,头次出错,可以只是口头教育,若第二次还犯,那就得小作惩戒,这样他们才会对刻意约束自己的行为,学会自律。
书院里设有四重惩罚措施,一是说服教育,这是最轻的,只是在同学们面前批评几句;二是戒尺敲打手心,是传统惩罚手段,既比较文明,又不会给孩子造成严重伤害;三是做义工,为楼里公共设施做清洁工作;四是通报批评,就是写在大堂里的一块公告板上,若不是十分恶劣的行径,是不轻易用的,一般只起警示作用。
至于奖励措施,自然也少不了。这可是比惩戒更有效的激励措施。早在高府,宋予诺就尝试过做折叠小青蛙哄过高家小少爷。那时她就知道古时的纸硬度和韧性都不够,不便折东西,曾用薄粗布用吃饭剩下的米汤打湿了晾干,就成了很好的折纸材料。她便折了几个小动物,又做了几幅布贴画,都摆在大堂内由橱柜做成的一层层的展台上。她曾在将孩子们聚在大堂里,做过全体思想动员。当时她就曾指着那些手工成品,对孩子们说,谁表现好了,或是做了好事,就会得到一个小礼物当奖励。
再后来,书院开门一段时日之后,各位先生手中已积攒了一些孩子们的书画作品,她便又出了一项新的奖励手段,就是将出众的作品装裱了挂在大堂四周的墙壁上。让来接孩子的大人们,一进书院就能瞧见。他们在等待的过程中,便可顺便欣赏以打发无聊而难耐的时光。那些有孩子作品上墙的父母们脸上分外有光,而其他孩子的父母就可以从这些作品里看出自己孩子的差距,就可以有针对性、有说服力地教育自己的孩子要更努力。
有了这些手段,书院里的各项活动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是,天下之事,顺得久了,必会起点波折。这不,宋予诺才自得了没几日,这麻烦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晌午,在守门的伙计顺子正昏昏欲睡中,来了一位新的访客。是位老爷模样的人,跟了两个随从,带着一位少爷来书院。宋予诺正巧下来例行巡视,以为是普通人家,便客气地做了接待。
不想那人大书院大堂和后院走马观花般草草巡视一周,就甚是轻慢来了句:“看来传闻不可信,这里不过尔尔。”一旁那少爷却一脸兴奋之意,小声反驳了一句:“爹爹,我瞧着这里还不错呀。”被那老爷一个分外不善的眼神给瞪了回去,那小少爷便闷闷不乐缩到了下人身后。
她强压住心中不悦之感,只不卑不亢辩解道:“传闻的确不可信,若老爷您也不试课就妄下判断,岂不也如那些传言之人一般不负责任?”
那老爷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又道:“我还听说,你们这里店大欺客,说若是不高兴了,连知府的少爷来了也不收,可有此事?”
她颇为意外,不知当日劝说那两个打架的孩子一时的玩笑话,如何被传了出去。此人既是提起此事,莫非便是知府家的,特意兴师动众来问罪的?
她不敢怠慢,忙笑了笑,便谨慎答道:“一时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那人却缓缓道:“哦,那就是确有此事啰?”
她正视着那人,试探着问道:“不知阁下可是知府府上的?”
那人不答,只冷冷道:“若是知府家少爷果真在此,不知林先生收是不收?”
她心下有些紧张,知道自己一时的玩笑话,传出去就变了味。当时她还以为知府便是赵知仪的父亲,她确信他府上是没有要上学的孩童,才那么说着吓唬人的。不想,因为赵家与皇家的联姻,赵知府应是升了官,上了京。而歪打正着的,显是这新任知府把那玩笑话当了真,以为她这书院是对他大不敬。想必这知府想在一个新地方站稳脚,必是要杀只鸡立立威的。很不巧,这无涯书院不幸成了第一只待宰的鸡。
她寻思着,书院想在地方上生存下去,这地方官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还是得化干戈为玉帛。便有些讨好地笑道:“知府大人虽未曾谋面,想来应是宽宏大量之人,定不会因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便怪罪于我。”
那人不置可否,只冷冷道:“我只问你,你们收还是不收?”
她的笑容僵了僵,一时有些尴尬,忙道:“若真是知府大人放心将孩子托付给我们,自是荣幸之至。又岂有不收之理?”
她心中已能断定,这人应就是永州新任的知府大人,只是对方不承认,她也不便说破,只有硬着头皮应酬。可显然对方不是太买她的账,也不知那话传到知府耳中,已变得有多么难听,竟让堂堂知府大人,抛下公务不管,亲自赶来和她这一介书生计较起来。
可是,她一直卑微而讨好,那老爷仍是冷脸相向。听她应承了,那人却又冷哼一声道:“罢了,我们高攀不起!子瑜,咱们走!”说着一众人便扬长而去,那名唤子瑜的小公子,却曾还回头张望了两次,显是有些不舍之意。
事后,宋予诺想想这事没有处理好,就必定是个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知府大人抓到一个错处就会大张生事。怎么想,也还是要把工作做在前头。而她对当地官员又不熟悉,她也不是太擅长与官员们打交道。思来想去,还是得找阿谨帮忙。自从书院正常运作之后,阿谨就只是隔三差五过来一趟,平日里,都在百花楼忙他自己的那一堆事务。偶有几日不见,或许又是跑到某地巡查了一番。对于他的忙碌,她也早习以为常。
她决定之后,就派了个伙计去将阿谨请过来,商议对策。阿谨让她宽心,说由他去打理,应是没有问题。她想,若是用银钱就能管用,那就算是小麻烦了。如若不能,或许还得动用睿王的关系。从上面压个指示下来,谁敢不从?谁又能不卖睿王,或是睿王背后的宰相一个薄面呢?
不管怎样,等几日之后,知府派人送小少爷来入学时,随行之人就客气得多,显是事情已解决掉了。后来再见到阿谨,她便向他道谢。他淡淡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可她心里有数,一州知府,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地方上,也是一手遮天,一般的银钱想必也是买不动的。自己不愿去看人脸色,可却让他去奔波,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他却不为然,说自小从青楼长大,什么人的脸色没见过,那青楼就是一个大课堂,做人处事之道,甚至为官之道,都能借鉴一二。他并不怕看人脸色,对方无论怎样,几乎没有权势和金钱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只怕别人笑里藏刀,防不胜防。而她长年工作生活在校园那样单纯的环境,接触的无非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和家长们偶然的盛气凌人和蛮横无理,这也导致她在与人打交道方面就差了许多。
她一直心存芥蒂的,无非是他复杂的成长环境,造就的他隐忍的个性,让她没有彻底的安心之感。可若不是他,这些俗事,就得她亲自去应酬。从这一点讲,她又得庆幸他是那样成长的,若是换成赵知仪,这事想必也不能就这般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不声不响妥当解决。
阿谨虽总要忙自己的事务,不过稍有闲暇,都会过来瞧一瞧。这一日阿谨来书院看她时,恰好碰到她正与几位先生在商讨问题。她与他们已处得甚是融洽,一点也没有摆老板的架子。说到兴奋之处,那个长得颇为高大俊朗的傅公子,还颇有知己之感地就势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