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仪冷眼瞧了瞧他,不置可否,便举步欲走。那侍卫却又跟近两步,继续道:“怎么说那林姑娘也曾与赵侍郎订过亲,如今当众受辱,赵侍郎竟无动于衷,真真是叫人颇为感慨,这旧时情谊怎敌得过那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呢?”
赵知仪冷哼一声,淡淡道,“太子与睿王向来不和,不过是拿无涯子借机说事罢了,未必是针对林姑娘。”
那侍卫却露出那委琐而下作的笑来,“想必赵侍郎还蒙在鼓里呢,这林姑娘的清白之身早被人毁了。”赵知仪吃惊之余,又不便多说,只怫然不悦道:“她是否清白之身,又与你何干?”
当日,两人逃到悬崖附近之时,她就曾坦言,自己已非处子之身,只说自己被太子的人劫持,却未再多言,他也不便再问。如今不想这侍卫竟旧事重提,他也不便透露她的私隐,只强作了镇定淡淡道,“想必她是好事将近了。那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谨公子,与她倒也般配。”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言语间已是相当艰难。
那侍卫善于察言观色,已故作神秘摇了摇头,“非也。林姑娘与谨公子同在睿王旗下效命,不过是同僚之谊。她的处子之身,却是先前太子为促成驸马爷与公主的好事而劫持她时,便已强要了去。”
赵知仪脸色变了几变,冷然反驳道:“你这不过是猜测罢了。”
那侍卫却甚是笃定摇摇头道,“此言差矣。当日小人曾随着谨公子一道去太子府营救过林姑娘,当时林姑娘已在太子府关了三日,救出来时,她哭哭泣泣,寻死觅活,显是已遭太子凌辱。那太子殿下好美色人尽皆知,又怎会轻易放过林姑娘?”
赵知仪虽似信非信,但面色已是十分难看。那侍卫见机又道:“如若不然,太子今日为何要在宴席之上,言语轻佻,羞辱于她?不过是因她曾是自己的人,却转投于睿王旗下,自觉有失颜面而恼羞成怒罢了。”
赵知仪不言不语,冷冷瞧了一眼这侍卫,便厉声质问道:“你瞅准这时机,与赵某说这一番话,又有何居心?”
“小人不过是为赵侍郎考虑,提醒赵兄该在哪棵大树下歇脚纳凉。”那侍卫谄媚一笑,便要行礼退下。赵知仪却突然低声嚷了一句:“你莫要多事,将此话到处乱说,坏了林姑娘的名声!”
他言语之中的警告之意,那侍卫如何听不出来,只分外讨好地笑了笑,便应道,“赵侍郎请放心,小人懂得一个道理,那便是多嘴的人一般都活不长。为了多活几年,所以小人绝不会多嘴坏事。”那侍卫点头略一示意,便自行退了下去。赵知仪却在殿外静默了片刻,才重新返回席中。
太子与睿王的争斗仿佛已由暗转明,朝堂上的两人代表的派系,自也是斗争不休。睿王仿佛一改以往的低调,已敢明着与太子针锋相对。两人间的较量愈加白热化。皇帝老儿却沉稳得很,一直坐山观虎斗。表面上看太子占尽了优势,手握重兵,在京城里也一直耀武扬威,可从睿王偶而回京,在朝堂上说话越来越硬气,便知道,今日不同往日,睿王底气明显足了许多。
不久,听说太子府上被人搜出绣有九条五爪金龙的黄袍。皇帝大怒,将手中奏折掷出去好远。众臣皆以为太子要因此被废黜,却不想皇帝发完怒,只是命太子闭门思过,便没了下文。朝堂上虽有些人心惶惶,进言的、劝谏的都不少,但皇帝却仿佛沉稳得很,由着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众人热议了几日,也就渐渐淡了下去。
不想没几日,又发生一件大事。却是睿王在回京途中遇刺重伤,而数名刺客当场弊命。而据睿王手下来报,说是刺客所用兵器,皆有太子府标志。总兵大人反驳道:“太子正闭门思过,怎能派人行刺?简直是无稽之谈!”宰相立刻针锋相对,“行刺这种事,难道还需主谋亲往么?”
总兵大人冷哼一声,又道:“若果真是太子派人行刺睿王,怎会蠢到用带有太子府标志的兵器?这定是心怀不轨之人,想借机生事!”宰相继续冷言相向:“谁不知太子向来行事嚣张,自以为能全身而退,故而不慎用了府内兵器,也说得通。”
不等总兵大人接口,宰相朝皇帝方向行礼示意,便又道:“睿王的伤势,圣上已亲自探望过,想必总兵大人也去瞧过,那可有半分做假?”
总兵大人还待反驳,赵知仪站出来淡淡来了句:“这太子府的军备自有定数。若想知那些刺客是不是太子府派出的,去太子府查一查那些兵器储备,不就清楚了?若赵某估计得不错,刺客所用兵器,多半是仿制的。”明着,仿佛赵知仪是在帮太子说话,可宰相大人面上却有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而皇帝在听了众大臣在朝堂之上的一番争辩之后,便也觉得这驸马所言有些道理。既是无法有定论,便只有先派人去查太子府的军需储备。可这查不查都是错。太子明里暗里养的那些暗卫,军需自然走的不是正规途径。虽养暗卫之事,不便让圣上知晓,不过两害相较取其轻,也只有敞开门让人查一查。不过总兵大人又想,太子府的军需仓库走的是明账,想必上头给拨的那些兵器,应还在库里,那便也可证明太子是无辜的,于是心中稍安。
可是,当太子领了随行而来当见证的宰相和总兵大人,及圣上派去的一队御林军,一起去军需库时,一盘点库存,惊觉库里果真少了20套侍卫兵器。太子这才慌了神,一把抓住那名仓库看守胸前的衣襟,怒气冲冲地质问那些兵器到哪里去了。那侍卫在惊恐之余却一脸的茫然,显是也不知那库内有太子府标识的兵器如何会不翼而飞。
太子一怒之下,拔剑就要砍了那侍卫,却被宰相冷脸拦住:“太子殿下,莫非你要杀人灭口?”总兵大人叹了口气,手一挥,那御林军就围了过来,合力把太子兵器夺下,将他控制了起来。太子傲然挺立,有些愤愤然瞪了宰相几眼,随即有些不甘地望向总兵大人。总兵大人颇为沉重地点点头,低声劝慰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去,臣等会查明真相,尽力还殿下一个清白。”太子这才随着众兵士挪动了步子。
这次太子府之行,不仅坐实了太子行刺睿王的罪名,更是成就了太子暴虐成性,相残手足的骂名。皇帝这次连怒也不怒了,直接长叹一声,以太子德行有亏,不堪大任为由,宣布废了太子之位,随即下旨命睿王继任太子。
太子被暂时看押在吏部大牢内。据闻,总兵大人还曾去探过监。甚至后来皇帝老儿也曾亲自去见了太子。太子原本不服,还想做困兽之争,见父皇来探监,便大呼冤枉。皇帝却肃然道:“你觉得冤屈,不就是因为觉得父皇听信了小人谗言,将你打入监牢么?”
太子长跪于地,喊道:“父皇圣明!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帝却喟然长叹道:“你就安于天命吧。论心智手段,你是不及睿儿。这天下,不是有了兵权就有了一切。连太子府都能叫人不声不响作了手脚,又叫朕如何安心将这皇位传给你?”
“只怕这皇位就算给了你,你也守不住,这龙椅反而成了催命符!”皇帝带了些许怜惜之意,直视着太子颇为不甘的眼神,言语间却又是冷静而残酷的。
太子愤然,还待争辩,皇帝已做了手势叫他噤声。皇帝缓缓背转了身体,淡淡道:“烨儿,识时务者为俊杰。朕明日上朝会宣旨,将你派往西北苦寒之地为潘王。若你还有些头脑,那就老老实实去上任。不要有任何异动。否则的话,父皇也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