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诺很疑惑福生怎么会有那种复杂的表情,待自己低头一看,才发现衣服湿的大都是前襟,这样湿漉漉沾在身上,那女性曲线就都显出来了。她顿时也窘迫起来,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你――”
正不知所措呢,他却已经把外褂脱了下来,“先将就穿着挡一下,免得别人看见。”她低声道了句,“多谢。”就红着脸跑出了书房。
幸好一路上没什么闲人,她很顺利就回了房间。先把湿衣服赶紧换了下来,本想在被窝里捂一捂的,又想头发也被打湿了,不如直接洗洗算了。宋予诺于是出去提来了冷水,又跑到厨房要了一桶热水。
那冷水,宋予诺总算自己费力地提回来了,那桶热水却是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右,还生怕把水溅出来烫着自己,就更是被动。
路上遇到几个小厮,都有点看笑话似的,其中一个还笑道,“先生真是文弱书生啊,提桶水还这么晃荡。”宋予诺只有干笑两声,算是自我解嘲。
走了几步实在累了,只有把桶放在地上,准备稍作休息。却见一手伸过来,将桶提起便走。抬头一看,那人果然又是福生。宋予诺心中感激,但自知此时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只有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待到了她屋门口,他将桶放下,只微微一笑,便自行离去。宋予诺满眼感激地目送着他进了屋,便将水提进屋准备洗头发。
这么长的头发,洗起来真是费事,再加上没有洗发水,只能用皂角。好不容易洗干净了,却不如平时顺滑,只有再费力地去慢慢梳理。在被迫扯掉不少发丝之后,总算把长发梳顺了。那洗脸的帕子也不如现代的毛巾那么吸水,擦了半晌,又抽打了一番,才勉强将头发弄了个半干,不至于再滴水弄湿自己的后背。那身上的袍子,可是刚换的干净的,切不可再弄湿了。
如此这般,等把自己收拾停当,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宋予诺忍不住顾影自怜起来,只见镜中女子,一袭宽大的白袍,却尽显飘逸和出尘。一头乌黑长发,流水般泻在这白色的河岸之上,让人感觉有些柔情似水的味道。
这身白袍还是当初赵知仪送的,她来高府,虽也添置了几件夹袍,但这一件一直比较喜爱。赵知仪比她高大许多,他的袍子她穿其实并不合适,很宽大,还有点长,但宋予诺不以为意。她只是喜欢这袍子的宽大飘逸,能给人一种出尘的感觉。
宋予诺用手轻抚着那白色织锦面料,有些顺滑,有点柔软,心中好象也变得软软的,脑中仿佛又显现出赵知仪似笑非笑的模样。
正面带微笑,想着这样那样的事,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她现在这样子与女装无异,只能警惕一些。
“在下张福生。”门外之人答道。
宋予诺知他已生疑,早晚会问她,不如自己主动承认。于是她应了一声“请进。”便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望向门的方向。
眼见他已迈进了一只脚,却突然呆望着她不动了。
她脸上忽然一红,便低头望向地面,低声道,“你还不进来,莫非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样子?”
他才象猛然惊醒一般,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门在身后关好。
宋予诺见到他手里提着食盒,便从梳妆台前站起来,款款走了过来。一边引他坐下,一手接过食盒放在桌上。他却仍有点点呆呆傻傻的,她便微微一笑道,“张兄难道不认识在下了么?”
“没想到先生竟是姑娘家。”他半天才讷讷说出这么一句。宋予诺笑而不语,只在他对面坐下。
“看姑娘气度不凡,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流落至此,还做了教书先生?”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等我方便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她不知道她那大婚的日子是不是已经过了,所以还不敢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予诺知他是怕她不便出去吃饭,所以帮她把饭带了来,看食盒里好几个碗,看来他也没吃。她摆好碗筷,开始随意地吃饭,他却有些不自在,平时狼吞虎咽的模样也看不到了,只斯斯文文地随便吃了几口。
见他这样子放不开,宋予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张兄,不会是在我面前连饭也不会吃了吧?”她是现代人,和个异性一起同桌吃饭,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他,或许真没和一个妙龄女子一桌吃过饭呢。
他很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宋予诺心知他还不适应自己的新模样,于是换了种语气,一本正经道,“最近,张兄接二连三帮了我多次,心中不胜感激。就让小妹我,以茶代酒,好好敬张兄一杯。”
他嘴中喊着,“不必多礼。”慌忙伸手想拦住她,不想竟碰到了她的手。宋予诺还没来得及脸红呢,却发现他饶是肤色那么暗,也看到他脖子都红了。他赶忙赔礼,“在下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她微微一笑,“张兄,还当我是林先生就不会这样不知所措了。”她伸出手,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两下,象是安抚,也象是约定,“我的身份还要张兄帮忙保密呢,相信张兄能做到坦然相对。”
起初福生仿佛还不能接受她的真实模样,有些讷讷无语。宋予诺便刻意找了几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福生聊了半晌,他最初的局促不安之相才消散开去,神色也渐渐恢复正常。屋内方才洗发遗留下来的那股皂角的清香,倒使得这小屋有了些温暖安适之意。一顿饭吃罢,两人仿佛又相熟了些许。
饭后,临走之时,他又要将她那洗头污水提走,宋予诺红了脸,待要阻拦,他却已提着桶出了门。最后,他还特意回头又叮嘱道,“晚间歇息时可一定要关好房门。”
福生走后,宋予诺略微收拾一下,就躺在了床上。心知今天被冷水淋过,是需要及时捂一捂的,要不难免会伤风。因为睡得实在太早,脑子很清醒,她便开始想自己来古代这个把月光景的遭遇。想自己偶然遇到的这些人,总的来说,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的。遇到的男子,几乎都对她照顾有加,就连张福生,最初虽不对眼,但在他知晓她女儿身份之前,就已经不计前嫌帮了她多次。心中也非常感激,但她深知那不是爱,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
宋予诺只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他性格中有太多阴郁的地方,她看不透彻,所以无法真正接受,也无法真正欣赏。就象今天他对小少爷用的方式,虽是帮她,她却极不赞同。感觉象是武侠小说中江湖不入流的手段。
还有她总觉得他也有些事情刻意隐瞒着,比如当初入府之时,他宁当可小厮也要进府,就让宋予诺很是怀疑他进府的动机。通过后面的了解,知道他也是个挺有学识的人,男人在这社会上求职应该不会太难,是断不至于非要来当粗使下人的。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告诉她,宋予诺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从某方面讲已经是她的朋友了,只要她不故意破坏他所计划的事,那他们就能相安无事。或者说,在这前提下,他可以尽可能地照顾她。可若是她不小心碍了他的事儿,挡了他的道,宋予诺就不敢保证他会拿自己怎样。
毕竟,他的计划可能是策划了很多年的,而认识她,不过短短的个把月,宋予诺并不自信这个把月,就能把他那颗阴郁的心收服了。人贵在自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