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周莲都是在忐忑不安和快乐中度过的,她一方面为自己去看望张东而感到不安,她总是在问自己,去看望一个男人会不会有点过,会不会遭人闲话。一方面她又会觉得,那个人躺在医院里,需要朋友的关心。每每看到大祥和小可相亲相爱的画面,她都会在想,如果丁曼丽不走的话,有她照顾着,或许张东的心里会更好过一些。同样的事情,会因为陪伴的人不同,会有不同的结果和感受,况且张东目前的状况,更需要一个女人的殷勤呵护,别人是替代不了的,而且张妈妈年纪大了,医院家里来回的跑,让母亲伺候着,他于心不忍,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盼望自己快点好起来,就不用为自己拖累家人朋友而感到不安了。
那天晚上吃过饭,几个人都坐在那儿闲聊,张妈妈的言语之间透露出了想叫张东再找一个的意思。毕竟张东还年轻,明明还小,家里缺个女人不像个家。大祥也试探着说,要是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家里有个女人才能感到温暖。周莲面带微笑听着他们说,没有抬头,却是能感觉到张东有一瞬间的目光是扫向了她,她要是不发言的话就显得有点不合情理,于是她抬头迎上张东的目光,露出一抹暖暖的浅浅的笑。她说,长久之计,也该找一个了,那样大人孩子都会少受点委屈,当然,曼丽要是能回来就好了,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一家人还是原来的。张东努力的想从周莲的脸上找到点什么,可是那么笑容像是一道防线,他怎么也看不透笑容后面隐藏的是什么,他的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以后再说吧。便低下头,发起呆来。大祥和小可看到张东的情绪有了变化,还以为张东又想起了丁曼丽,心里感到不愉快的,再想想,他们两口子在火灾过后相互扶持,走过了最困难的低谷期,来看张东的时候,都是双进双出的,张东触景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结合兄弟目前的情况,大祥就交待给了小可一个任务,说,哪天能看到合适的,给东子张罗张罗。小可响快的就答应了。张妈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何时能解去这块心病!天下做父母的,有哪一个不是为儿女操心的哦!
周莲看着张东神情落寞不吭声,表面平静如水,心里却隐隐作痛,刚才他眼神里的那种无奈和失落,触动了她心底的某根神经,他对她有感觉吗?他想对她说什么呢?她和他之间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她不确定两个人在目光交汇的时候,撞击的火花是什么,她不确定她和张东之间的那种不能言明的情愫是不是爱情,但是,她敢确定,如果不言明身份,她和张东谁都不会说破,情愿就这样在心底默默的关爱!因为,张东并不知道她已经离过婚了,她在所有人的眼里,是个有家的人,她相信他不会看错人,张东也有很深的道德观,她在张东的眼里看到的是他对她的尊重,他是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使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也就只打过那一次。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不再有那些炽热的情怀,可以纵情燃烧,已近不惑的情感,只是一杯醇厚的酒,适合独自品味!她也明白一个家,无论缺了男人还是女人,确实不像家,就像是她也需要一个男人撑起一片天空一样,张东也需要一个女人的关爱和呵护。只是她有太多的顾虑,期待婚姻,但是对婚姻还有一种恐惧,因为,再婚已经不是单纯的结婚了!她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和精力再去重新考虑另一段婚姻的旅程,如果说,她对张东有了那种超出友情的感情,她更是不敢涉及到成家,因为她怕太多的因素掺杂在内,会坏了这种美好的感觉,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就这样藏在心里,有个可想可念的人,她已经知足了,她只能选择让这份感情,在心底默默的绽放。只要张东能有个相爱的人,相互守着,她会幸福着他的幸福,开心着他的开心!
屋里的人都在考虑着关于张东再找一个人过日子的问题,不会在意,这两个人之间的些许微妙变化,张东能感受到周莲沉默里的心事重重,周莲能看到张东偷偷望着她,然后又迅速躲避的眼神,欲罢不能,欲舍难弃!感情,是多么折磨人的东西!如果不能痛快淋漓的表达和展示,为什么又要让两个人相遇!本来谁也没想走进谁的心里,却在潜移默化之间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如果说,感情就是简单的两情相悦,却为何又在微笑过后荡起绵绵的心痛!
有些事情不提到议程上的时候,谁都不会觉得那是一件事,一旦提起了,就会变得重要起来。热心的小可,就在积极的给张东物色合适的人选,不过,这婚姻大事,放在正当年时,就不是那么好找对眼的,况且,现在是属二婚,还带着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男孩,不提上学这笔费用了,就是将来孩子结婚的那套房子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女方要是也带着孩子,再组成个家,两个孩子,就更是一个负担了。而且,人家一提要看看人,听说人还在医院呢,纵是小可苦口婆心的成全,说快要出院了,出院调养调养就可跑车了,人家也不想再提了。好笑的是张东还觉得无所谓似的,丝毫不放在心上,听着就像是在听别人的事,除了笑笑就没了。整的这个想当媒人的小可心里那个郁闷啊!打个电话给周莲诉苦,周莲能说什么呢?就是笑笑劝慰她,慢慢来,这事急不得,是缘分没到,人家不肯出来。小可想想,可能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是自己热心的有点太急了,那就慢慢来,任其自然吧。
还有一星期就到春节了,周莲回家一趟送了节礼,在那过了一宿,帮妈妈拾拾掇掇清洗了一下,又帮着蒸了些面点,顺便把小羽给接了回来。路上,小羽就问开了:“妈,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周莲先打起了预防针:“春节了,谁都想回家去,估计你爸今年得值班留守。”小羽就不乐意了:“那是为什么啊,春节是法定假日,公司那么多的人,为啥总是是轮到我爸啊?就我爸好说话不成?”周莲没有说话,望着前方,心生茫然。
到了家里,周莲到厨房里做饭了,小羽悄悄的从妈妈的包里拿出手机,拨出了赵嘉伟的号码。通了,那边传来赵嘉伟的声音:“喂!周莲,你找我有事吗?”小羽脆生生的回道:“爸,我是小羽,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一听是小羽,赵嘉伟有点措不及防:“是、是小羽啊,我这还没放假,放假还得值班呢。”小羽明显的不高兴了:“爸,你今年再不回来,就两年没在家过春节了,平时你就很少回来,春节你还不回来,你的工作真的就那么忙,忙到可以不回来吗?”赵嘉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羽,有片刻的沉默。小羽一听爸爸不说了,紧追着又蹦出了一句:“爸,我班上有位同学,他的爸爸在外面有人了,就不回家来了,你是不是也和他爸爸一样啊?”赵嘉伟脸上发烫,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小羽,瞎想什么呢,爸爸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实在是忙!”“爸,你的回答我很失望,如果你今年不回来过节,我就和我妈去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那。就这样说定了,拜。”说完,不等赵嘉伟再说,就迅速的挂断了电话。
周莲在厨房里忙乎着,只听得小羽的说话声,没听清楚说啥,以为又是在和哪位同学打电话的呢,等到把饭菜端到桌上的时候,才看到小羽气鼓鼓的坐在那儿生闷气,她笑着问道:“小羽,这是在和谁生气的呢?”小羽嘟着个嘴气哼哼的说:“我爸呗,可能又不回来了,妈,他不回来,我们就去那过节!”周莲一听可就慌了:“小羽,去那干嘛?哪有在家好玩啊?”小羽忽地站了起来:“妈,我不知道你们大人是怎么想的,我总感觉我们家哪儿有点不对劲,就不像人家的那些爸妈一样!”周莲的心里痛了一下,但是依旧哄着小羽:“小孩子家,别瞎想,快走吃饭去,待会饭就凉了,我和你爸好着呢,就是他太忙了,我们得理解他是不,他工作好了才能挣大钱啊?”小羽一边往饭桌跟前走去,一边嘟哝着:“反正我爸要是不来家,我们就去他那,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周莲的心里那个愁啊,看来,孩子大了,越往前去恐怕是不好隐瞒了,现在的孩子聪明着呢,而且,当下的社会风气在这,电视里关于婚外情的太多了,孩子凭着自己的判断能力也能猜个七八大概,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能勉强撑到小羽过年小考就好,不能在这小考的关键时候给孩子知道,那样势必会影响到孩子的情绪。脑海里又猛地跳出了张东来,再想一想她和张东,心里咋就那么难过,怎么就活的那么累的呢!柔肠百结之处,一阵刺骨的辛酸,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当小羽闹情绪,挂断电话以后,赵嘉伟心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已经允过素兰说春节不回去的,可是他要不回去,小羽就要来,这要是真来了可咋办啊?那个局面该是多么的难堪!现在就想和小羽说破吧,已经瞒了那么长的时间,最起码也得给孩子一个过渡期,无论如何也得等孩子小升初考过,让她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有个适应过程,真要是想不到万全之策,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他这个父亲的形象就直接给毁了,以后的日子孩子也不会原谅他的,被自己的女儿排斥敌视,让他如何去面对!
高素兰看出了赵嘉伟的闷闷不乐,这哪是在吃饭,就是在数米粒的。问他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他还说没有,勉强挤出来个笑吧,比哭还难看。她的心里寻思着,肯定是那边打电话来了。他肯定又想和她磨,想回去看小孩,哼!说不定就是打着看小孩的幌子去看大人的,离婚这么长时间,还藕断丝连的,那个周莲到现在也不找个对象,难不成是还想复婚不成。说什么是怕孩子受伤,那是早晚都得知道的事,借口!都是借口!要是哪次都随他的意,岂不是成全了他们,给了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了,那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又不是空气!一次又一次的,欺人太甚,我可是赵嘉伟的老婆,不能让他们忽视我的存在!
赵嘉伟正在考虑该怎么和素兰说的时候,听见素兰开口了:“嘉伟,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那边打来电话,要你过去过春节的?我可告诉你,你可想好了,这儿是你的家,我是你的老婆!不要模糊了你的角色!”赵嘉伟不憨也不傻,还有听不出来话中之意的道理,既然把话挑明了,索性就敞开说:“素兰,我不是不知道,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很少给小羽打过电话,就是考虑你的感受,但是,你也得给我一个脱离的过程啊,要是现在和小羽说,她也接受不了啊!”素兰横眉直竖:“接受不了就不说了?就这样下去了?你是不是还想着左拥右抱啊?”赵嘉伟郁闷极了:“素兰,你不要冤屈我好不好?我没那个想法,我就是想让小羽慢慢地接受这个现实。”“我告诉你赵嘉伟,你不要装的可怜兮兮的那个样子,想回去,没门!”说完,素兰“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赵嘉伟极力忍住心里升起的火焰,尽量把语气放的平淡:“素兰,以前你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为何现在就不能理解我呢,我是孩子的父亲啊!”素兰冷眼的扫了他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说:“你还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啊?那儿子发烧的那晚,你在哪呢?你是在你前妻那!你们在干啥我就不知道了!”赵嘉伟急了:“我们能干啥?你不要凭空想象好不好?离婚过后我和周莲一直是清清白白的!”高素兰接着又冷哼了一声:“哼!你们干啥,天知道,地知道,你们知道我不知道!一句话,你想回去,叠叠收着吧!”说完,扔下一桌杯盘狼藉,走进卧室,重重的关上了门。
赵嘉伟呆呆的坐在那儿,郁闷和恼怒在心头纠缠,压抑和疲惫在心头蔓延,他觉得没有人会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他的左右为难,他心里的累,他的苦不堪言!素兰的怒气冲天,让她想起了当初认识的时候,素兰的体贴和照顾,那种委曲求全,让他是那么的心疼,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了,她为什么就变得那么霸道,那么蛮横无理的呢?他想起了周莲的好,周莲的宽容和大度,愧疚滋生,他已经对不起她了,为了孩子,她已经够苦的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为孩子做了什么呢?惭愧啊!素兰再生气,他也得回去一趟,那样自己的良心才可以好过一些,一旦明确了心的指示,他像是有了主心骨,心头明朗起来,决定就这么做了,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
一夜无语,早上起来,赵嘉伟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餐,吃过就走了。高素兰在心里得意的一笑,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你要干啥!老实的去上班,有你好日子过,想反天,你就别想安宁!我高素兰不是省油的灯!
到单位请了假,赵嘉伟就坐上了回去的车,看着路两旁,逐渐往后退去的村庄,他的心情错综复杂,难以言表。路还是那条熟悉的路,只是坐车的人换了心情,即使怀念那时的温馨,亦没法再回到过去,人都是在失去之后才会想去珍惜,如果时光能倒流,在那个十字路口,他一定会端正心态,好好把握,只是这世间能回去的只有回忆,纵有千般惆怅,万般的失落,只能徒增伤感,心生怅惘!
周莲坐在沙发上,定定的看着一个地方走神,想打个电话给赵嘉伟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又怕素兰接到了猜疑他们纠缠不休,小羽还闹腾着要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谎话来搪塞,孩子再小也能看出点端倪来,这赵嘉伟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回来的。外人看来,一个家的男主人,逢年过节的时候不回来,怎么着都说不过去,每一次都用工作忙来做借口,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苍白无力,又怎么能敷衍的了孩子!累!累啊!
有人在敲门,她起身去看看,门一打开,是赵嘉伟站在门前,有片刻的恍惚,夹杂着惊喜,他怎么来了!赵嘉伟看到了周莲的表情,心里有点酸酸的味道,他问:“我就在这儿站着吗?小羽没在家?”周莲这才明白她堵住了门,赵嘉伟没法进来,她慌忙闪过身子,一边冲着屋里喊道:“小羽,你爸回来了,快出来!”小羽从卧室里跑出来,见到赵嘉伟,喜出望外,乐开了怀,扑过去,钻进了赵嘉伟的怀里。赵嘉伟用力的抱起了她:“乖乖!我的女儿长大了,抱不动了。”小羽搂着他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还以为他真的抱不动了,她哪明白她爸爸内心的感叹,是在为不能尽情的享受天伦之乐而心酸!
当着孩子的面,周莲没法问赵嘉伟怎么回来了,她的心里也担心着赵嘉伟会因为回来看孩子,和高素兰吵架,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和平友好的相处,她没有侵犯过高素兰的权益,她和赵嘉伟还有联系,那是因为孩子,血浓于水,那是割不断的父女情!赵嘉伟面对周莲投来的探询的目光,装作看不见,只是和孩子嬉闹着,玩累了,就起来从包里取出带来的那些好吃的,到厨房里做起饭来,这可是奇事哦!小羽蹦跳着跑到赵嘉伟的跟前,像是科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爸。我可从来没见你做过饭哦,你是受啥刺激了不成?”赵嘉伟拿起切好的一片牛肉,往小羽的嘴里一塞:“堵住你的嘴,一边玩去。”小羽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周莲等到小羽离开厨房,才小声的问:“你怎么了?素兰知道你回来吗?赵嘉伟头也没抬:“拿点干红椒给我。”周莲见他避开她的问话,料想他不想说,也不好再深问,就没有多说话,和他一起做起饭来。结婚那么多年,她可是首次享受赵嘉伟做饭给她吃,她羡慕起高素兰来,还是人家会是男人,自己没那个命!再一寻思着,这婚姻啊,可能就是搭配好的,两个人之间,有一个懒的就会一个勤练的,两个都懒,那个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两个都勤快,也没别人过的日子!看来,夫妻之间,坚持不了懒的,就是先输的那一个!
吃过饭,拾掇清了,小羽和赵嘉伟出去玩了,她没有跟去,她说过年了,家里要大扫除,她就不陪他们玩了。事实是她觉得已经不是夫妻了,在一起也没有那份亲密和融洽,何必要做那个幌子,与其心里觉得累,还不如在家做家务!还有就是,赵嘉伟这次没说多少废话就回来了,而且回避他的问话,让她有些纳闷,想不通,她只好静待事情的发展!
正在洗衣服,手机响了,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拿过了手机,一看是个生号码:“喂,请问是谁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冷又硬:“我是高素兰,我在迎宾路上的咖啡馆,你出来一下!”接着,那头传来嘀嘀嘀的忙音,挂断了。周莲稍作迟疑,就立马去换好衣服,梳了梳头发,拿起包就走了出去。该来的终归是来了,那就去面对吧,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索性把话说清楚了,省得这样不明不暗的,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似的,想来讨伐我?好!我就看看你能翻起多大的浪,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