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我头痛欲裂。
好晃人……太亮了。
费力地挣开眼睛，我被眼前的景象几乎骇得晕厥过去。那是一个磨盘圆溜溜的东西，发出刺眼的橘黄色的光芒，高悬在房顶，四周还有些像水晶一样的装饰链子。
身下很软……我慌忙挣起来一看，是皮革的长椅，下面应该是铺着厚厚的棉花，鼓囊囊的。
这是哪儿？这是什么地方？阿青呢？
为什么这屋子这么怪异？黑的，白的，亮闪的，方形的，圆形的……我惊骇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浑身发抖，便是当年快被人杀死也没有现在害怕。
死亡我能理解，但眼前这些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大声叫了几下，没有回答，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终于平静下来。想起晕厥之前的最后一幕，我是在破庙里，与阿青一起……快步走到那亮闪闪的东西之前，那里似乎能十分清晰地照出物品的模样。
五雷轰顶！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的模样！映出来的分明是个成年的女子，身姿曼妙，衣着暴露，两条小腿全裸露在外。天哪！
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已经死了么？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么？还是这是梦境？如庄生化蝶？
起劲儿往胳膊上掐去，揪心地疼。
我没有死。也不是梦。这是……借尸还魂！
对了，我曾在书中读到过的，借尸还魂！
前前后后想过一遍，跌坐在地上的身子逐渐的生出了力气。这女子本来应该已经死了，我也应该是死了，但老天有眼，怜悯我才十二岁就夭折，竟然我魂魄附着于这女子身上，给我第二次生命。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么？我不是不甘心么？
虽然这世界我丝毫不明白，应该不是齐国，也不会是中土任何一个国家，但我是谁？我是权臣晋朝文的女儿，才九岁就已经经历过杀伐生死，在这里我必定也很好好生生活下来。
透过透明的门看出去，外面还是浓重的夜，却并不是冬天。灯火俨然，隐约能瞧见一栋一栋的小房子，还有隐隐绰绰的树，吊得高高的灯，仿佛是古书里描绘的天上街市。
莫非这真的是天上街市吧？不然为何能这般光明，这般辉煌？
接下来几天，我也没瞧见任何人来。外面的马路上倒是有好些人穿着奇装异服走来走去，还有很大的发出怪声的大箱子跑来跑去，很漂亮，像何也思搞鼓的那些机括。
我小心翼翼地把屋子里楼上楼下的东西全都摸了一遍，没有危险。有一些突出的机关，一按那些屋顶上的小圆东西就亮了，再按便熄灭。饿了我就到处翻找，终于在一个冰冷的箱子里发现了水和苹果，还有一些面饼一样的东西，吃起来很香甜，就是外面那层透明的薄膜很难打开。屋子里还有一些书，我一本本地打开看，好多字都不认得，但也有些能看懂，一些番文也是曾近见识过的。
这样过了三天，那散发冷气的箱子里的东西快要吃完。我逐渐焦躁起来，怎么办？我没有银子，又不敢独自去外面。
正在没主意间，透明的门外边来了三个人，两个女的一个男的。两个女人年纪看起来都比较大，那男子倒年轻，二十来岁。两个女人似乎认识我，挥手示意我开门。
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是坏人？我谨慎地慢慢踱过去，一边细细打量这三人。那卓然而立的男子触到我的目光，冲我微微一笑，十分和煦温暖，也很好看。
有这样笑容的男子怎么会心存不轨？我放下了心，将那把手拗下，门“滴溜”一下就开了。这是我前两天琢磨出来的。
“ 安安小姐，这是夫人为您请来的家庭教师沈昭先生，刚从美国回来。”三人刚进来，其中高点儿的那个女人就对我说话了。哦，对哦，我见着一本书的封面写着谢安安，应该就是自己的名字，她这是在向我介绍身后的年轻男子。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矮点儿的女人大叫一声：“我的天哪安安小姐！这屋子怎么这么乱？”
那男子四下一打量，又冲我笑起来，我偶尔淘气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子笑的。
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说：“对不起，我三天前沐浴之时不小心跌倒撞到了头，什么都想不起来，把屋子搞得一团糟……”
矮个子女子又惊讶了：“撞到头了？快给方姨看看，有没有受伤？”她说着就要过来摸上我的头顶，吓了我一跳，慌忙躲闪之间脚下一滑，眼看就要站不住，却被一旁那男子眼疾手快扶住。他倾身的时候，一个金色透明的小坠子从颈项处滑了出来，是两条口齿相噙的小鱼儿，怪别致的。
“没事吧？”男子开口了，声音低沉好听。
我突然觉得有些脸红，连忙挣脱他的臂膀站稳了，摇摇头，又好奇地去看那饰物……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他顺着我的目光笑了一笑：“这是我祖上传下的吊坠儿，有些年头了，是不是很别致？要是安安喜欢，我送给你好了。”说着就要去解下。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这人不光好看而且慷慨，我们才见了第一面，都算不上认识，他竟然要将祖传的宝贝送给我。
“沈昭。我叫沈昭，是受了你的母亲，高女士所托来教你英文的。她很想念你，希望你高中毕业以后能去美国念书。”他说话的样子十分的俊秀沉稳，好像什么都很肯定似的。
但我只听懂了他的自我介绍，还待要说什么，那高个儿的女人开口了：“屋子里实在脏乱，还是请安安小姐与沈先生先到天台稍坐，让我与小方收拾一下。稍后小方会泡茶上来。”
“好。”沈昭点点头向我伸出手：“安安小心些，不要又跌倒了。”
我望着他舒朗的眉眼，又瞧了瞧高高的旋梯，小心地去问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愿意教我么？”
他点点头握住我的手：“这正是我为什么在这里的理由。”
那手掌坚定温暖。
我在它的引导下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旋梯，仿佛一步一步迈进了天国与云彩。
我有个感觉，这个男人，也许会是我为什么在这里的理由。
……
很久以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那真正叫谢安安的女子并没有死，她代替我成了竹小一，还与心爱的男子成了婚，过得十分幸福。
我也是。
沈昭一直陪着我，他的温柔深情让我忘记了血与火的噩梦。我们一起走遍了世界的每一处，认识了好多人，见到了好多事。我真的就像那阿甘正传里的羽毛一样，也像是娘一直期待的飞絮一样，飞过了心底无谓的执着，飞过了时与空的交错，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亲情、爱情与幸福。
……
阿昭，我们两个，还真是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