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哭泣声中,忽然传来略带迟疑和些许担忧的声音。
“月珑,你,怎么了?”
凌月珑头也不抬,没好气:“本姑娘现在没心情理你这野人,你给我哪边暖和呆哪边去!”
云天游在殿内虽一直跟在衣相身后,视线却时不时往凌月珑这边飘,在看到她独自出去后,和衣相说了一声,便追随她而来。此时听她的声音似乎心情不好,夜间寒气深,留她一人在这里蹲着他不放心,想了想,道“这里冷,你和我一起去吧!”
凌月珑也忘了自己正在哭,抬头狠狠怒着瞪他。
云天游见她满脸泪水,微微一怔,然后也蹲下来,疼惜地看着她,伸手擦去她脸上泪水,在她神情恍惚之时,将她轻轻拉进自己怀中:“别哭,我在。”
被猛然抱住的凌月珑忽地睁大了眼睛,她的头被云天游轻轻地按在他左胸膛,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地跳动着,阵阵陌生却熟悉的男子气息瞬间紧紧包围着她,满心的委屈和愤懑被他这轻柔的动作驱赶地无影踪,取而代之是滔天的愤怒,这愤怒来得如此之烈,直教她心跳加速,气血冲顶。
她一把把他推开,黑沉着脸:“混账!”
觉得一句混账似乎不够解气,又加重了语气:“混账!混账!”
这后两句混账,前一句确确实实是冲云天游骂的,可是连骂两声却满脑子只得这一词,不由得也恼了自己,连带也骂起来了自己。
混账!对着这野人,她脸红心跳算个什么事呢!他如此冒犯自己,她就连个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真是,混账!
云天游看着一脸愤怒离开的凌月珑,心下疑惑不已。他照着父亲的话安慰她,怎地惹她生了那般怒气?
他不解,却还是迈开步子,追随她而去。
李公公吩咐了四位宫女带衣紫夜去太清殿,行前吩咐道:“小心侍候着!”又转头向衣紫夜行礼,她忙止住:“李公公快请起,紫夜可受不起!”
李公公指着前面的前位宫女说道:“这两位是在太清殿当过值的宫女,姑娘想找什么书,尽管问她们便是!”又指了指掌灯的两名宫女:“这是王爷差来的两位丫头,明月明星,姑娘晚间有什么事可吩咐这两个丫头。”
“王爷?”
“是!华徵王。”
“多谢,紫夜记住了,公公请回吧,皇上还等着公公呢!”
“那咱家先回了!”
衣紫夜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不远处的繁华灯火中。明星扶着她走了一会,仍有吵闹欢笑声从身后灯火通明的宫殿传来,感受着身边清冷的安静,她不由得笑了笑。
行了一会,绕到一处假山边,她的脚步微停,依稀有低泣声从远处传来。她皱了皱眉,环视这偌大富丽堂皇的宫殿,欢乐喜庆的表象下,掩藏了多少人的辛酸悲苦?
她加快脚步,急忙带着四位宫女离去,却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娘娘,圣上待她也不会有例外的,既然娘娘您……她的儿子也不会有机会出生的!”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最爱的人就是那死去的皇后,本来我们大家都一样,如今她终于怀上了龙种,她跟皇上十多年,皇上岂会像待本宫那般待她!”
“依奴婢看,那倒未必,不然她早就是我天梭朝的皇后了!”
“本宫很不甘心,为什么本宫的儿子尚未出生,便被他的父皇扼杀,胎死腹中。而她有了,却要昭告天下封赏?君祈皓,你如此待我,便不要怪我……”
衣紫夜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听到的事,却还是震惊不已。皇上登基十多年来一直无所出,不是因为民间所传的皇帝无能,而是……在孩子还未出生前,便被他自己给扼杀了?如果是这样……想起适才大殿上温和微笑的皇帝,她不由得打了一冷颤。
可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对先后感情深厚?她摇摇头,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如果他真有那么爱皇后的话,就不会有皇贵妃怀孕的事实。
“衣姑娘,到了。”
衣紫夜抬头看着头顶太清殿三个大字,心中一阵唏嘘。却不知是因为身旁的明月明星,还是因为即将见到自己梦寐的书籍。其实她也并非非来此处不可,只是没有勇气面对她和他而已。想起适才凌月珑看她的神情,她一定是在宫中见到了母亲,也一定看到了方才父亲招呼天游,他们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两位宫女为衣紫夜介绍了太清殿内藏书的布置归类后便退了出去,只剩下明月明星两位宫女在一旁。她坐下揉了揉吃痛的脚踝,想着那日在残雾谷的情形,不禁苦笑得摇头。他们都说她的琴弹得好,除了初见那晚,她神思不属的乱弹一番,他还没好好听过。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她会为了这么一点小心思而自伤,在殿前撒谎。
想起皇帝那温和的笑,若当今皇帝真是藏得那般深,那么他很轻易地看出了自己故意扭伤脚踝的事实吧!可是他不仅不拆穿,还陪着她演了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赶走脑海中的各种思绪,她走到各国历史民俗风情的书架下,忽然停下,鬼使神差地拿下一本破旧的书,又寻了几本南召的地方志,便坐在桌前仔细看了起来。
在明月第三次挑灯时,她看完了第二本。触手摸到陈旧的《细泽纪事》,顿了顿,还是翻开了它的扉页。
有夜风吹来,灯火忽明忽暗,明星拿了件披风过来,为衣紫夜围上:“王爷说了,更深夜寒,衣姑娘要注意身体。”
衣紫夜任她为自己披上,缓缓捂上自己的双眼,如果,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睛,她便要相信崆原费尽心力要找的妹妹,便是自己了。
伊云皇族传闻乃神族后代,是以皇族中人身来便具有异于常人的灵力,可触碰过去,预见未来,可愈伤宁神。以前她以为这些都是传闻,不可信,只是如今从著书人详细列举的例子看来,这传闻多半是真的。想想自己,从小带着一种神秘力量,偶尔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画面,近来那能力竟似有越长越盛的迹象……
殿外忽然吵闹起来,她站起来,打开窗户,外面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声远远传来:“有刺客,抓刺客!”
她与明月明星相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一阵风吹来,殿内立时一片漆黑,过了一会,三人才适应突然的黑暗。她关上窗,走到桌边坐下。
空气中多了一缕芬香,明月正要把灯重新点燃,忽然昏倒在地,明星紧随着也昏倒在了地上。衣紫夜疑惑不已,想要上前查看便感到有东西落到她的脖子上,冰冷阴寒。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而后想起:
“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
在衣昀亭的记忆中,有个蓝衣少年,眉间带着藏匿不住的忧伤,总是安静地跟在他和君祁连身后,温顺柔和。那是个母亲早逝不被自己父亲重视的孩子。受尽委屈,却还是倔强地紧抿着唇默默承受着。君祁连看不过去,便把他护在身侧,小心保护着,直到他们三人都长成翩翩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