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垣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云天游却是绝不肯她前去矢罗涉险的,绝决回道:“不行,月珑你不能去!”
云天游对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凌月珑没想到这次他会想也不想地回绝她,冷哼一声:“为什么我不能!抱歉,我想做什么,谁都阻止不了!”
说罢转身,决然离开。
君垣植追上去拉住她手腕:“珑儿,你听话!”语调柔和宠溺,完全是哄小孩的口气。
一听他这般哄小孩似地哄着自己,凌月珑甩开他的手,勃然大怒:“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紫夜为的谁去的矢罗,可是那人却又要做什么?自己撇开她不管不顾就算了,还凭的什么阻止别人去帮她?你说,你凭的什么?”
“月珑,你别这么说,垣植他是关心你!你别……”
云天游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凌月珑狠狠打断:“我不需要他的关心!”转头又对君垣植,语气较之先前略微柔和了些,责怪却依旧:“你在大殿之上,为什么不阻止皇叔呢!不管我去不去矢罗寻紫夜,这王府我是不能再呆的了。如今这局面,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切记,莫让她对你失望!”
话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君垣植这回不再伸手阻止她离去,心中低叹,如今这局面,她终究还是迁怒了自己,离开一阵,倒,也好。
“天游,你收拾一下,明早就和珑儿一道离开吧!但是记住,千万别让珑儿进矢罗墓穴!”
云天游被凌月珑方才那话弄得一头雾水,此刻尚在迷雾中思索,只听到君垣植的声音,却并不知他到底说的什么,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君垣植见他点头,放下心来,和他道了别也离开了。
待云天游自迷雾中清醒过来,清风习习,月明星稀,哪里还有君垣植的身影!
许久,才自他口中幽幽吐出他为之思索了半天的话:“为什么这王府月珑不能再呆了?”
君垣植还未迈进院中,隔着围墙,淡淡的酒香便随着清风飘至他的鼻尖,他挑了挑眉,似乎这些日子,珑儿也忒嗜酒了些!
待他看到那院中静坐的背影,长而柔顺的发丝盈盈地将她的身影遮住,只时不时看得见端起酒杯的左手以及,她微侧的脸庞。
那微侧的轮廓柔和而精致,脱了小女孩的稚气娇嫩,多了少女的妩媚俊美,在月光的笼罩下更显妖娆。那眸眼荡漾着月光,迷离微醉,似乎有什么莹莹晶亮,闪得他内心泛起一阵一阵的疼惜。
他看着那侧脸默默地站着,想,什么时候,那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已经长成如此这般的倾城少女了?而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总爱穿着一身火红的人,改穿秋香色这样浅素衣裳了?
呵,时光总似那指尖渗漏的细沙,悄然滑落,让人再寻不回它的踪迹。
院中独自浅酌的凌月珑一杯杯地喝着,全没察觉身后君垣植的目光。
自己方才的气,生得着实没有道理。现在想来,她都还恼恨自己为何要对他发那么大的火?
这么多年,她和他置气斗嘴并不少,却从未像方才那般冲他发火过,想起这火气的由来,她又觉得一阵歉疚,对不起紫夜。
接到圣旨,最初的那一刻震惊过后,她是喜悦的吧,可是这喜悦来的还不到一刻,便被无边的羞耻恼恨所取代,她怎么能高兴?她怎么可以高兴!
那阵怒火,与其说是冲他发的,倒不如说是冲自己发的。紫夜为他甘愿涉险,她却在为皇叔的一道圣旨而窃喜,亏得紫夜将她视作朋友,枉费他待她如亲人!
忽地记起那年,彼时钰哥哥尚在,她一身火红衣裳,遇上下朝归来、一身红色朝服尚未换下的他,两人说不到几句便斗起嘴来,其实那会多是她无中生有,故意找茬。他大度包容地一再退让,让她绞尽脑汁再不能挑剔,才淡淡地回:“我可以走了吗?”
犹记得当时她被气得愣在原地,彼时她才知晓,原来要让一个人笑,是这么难,简直比飞天还难!
然而他在下一刻却忽地笑了,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地,野蛮?”
其时,站立在院中的两人正相视对望,忽地听到廊下钰哥哥的玩笑话:“这两人,倒似一对即将拜堂的新人!”
随后传来莲婉嫂嫂铃铃笑声,她窘迫地移开视线,狠狠地瞪了眼廊下静立的一双人影。
其后,他朝服的颜色一变再变,她却渐渐喜欢上了那灿烂热情的火红色。
她静静地端起酒杯,酒水荡漾,映着明月的清辉,映着,她双眸的落寞。
她扬起嘴角,苦笑。
呵,杯中酒,酒中悲。
他总是宠溺着她,因为,她从来,都是他眼中调皮长不大的小孩,是野蛮不懂事的亲人!
可是她却无法将他真的视作长兄般看待。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烈,呛得她眼中存蓄已久的泪水滴答直流。
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他流泪,从此天心月圆,树头花尽,她和他,只是亲人。
这人世风烟梦寐,人欠欠人,皆是无头之债。你侬我侬,不如一阵清风,轻松自在。
她凌月珑从来都不是伤春悲秋自怜自艾之人,让此刻这泪流下,今夜过后,她还是那个明媚骄傲张扬恣意的凌月珑!
可是天意总不那么如愿,她正放肆流泪的时候,身后沉默已久的君垣植终于开口唤她:“珑儿!”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疼惜与宠溺。
她身形一颤,急忙伸手去擦脸上泪水,还未擦完,他已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来,抓住她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擦去眼泪:“可是还在怪我没能将圣旨拦下?”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恼我也是应该,连我自己都恼了自己!”他低低一叹,又接着道:“这些年,皇叔连自己的蛊毒都顾不上,却为着我的事费尽心机,他即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怎可责怪违逆他?只是你放心,赐婚这事,我却决计不会答应的,我这么说,你可有安心一点?”
她仍旧看着他,隐隐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本在长青院等他,却只等到了皇叔的圣旨和莲婉嫂嫂的安慰,一问杨迁才知他去找天游了,于是她随之而去。然而在他看来,她去云天游处,是因为赐婚之事?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说:
“天游还不知赐婚之事,你也没必要告诉他,免得他也苦恼。你要去星罗,我不反对,只是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进矢罗,千万要将听天游和赵逸的话听进去!”
听他这么一说,自他出现后便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实地,他这么误会也好,少了那么些纠缠麻烦,倒也不错。
只是,她和云天游之间,到底有什么竟让他心生误会?想到此,心中一阵郁卒,不自觉地将那野人暗骂了一遍!
待心底骂够了,才想起方才他说得话,“赵逸,他是谁?”
“天罹军右军中的偏将军,他武艺不错,灵活善变,此次南行,我让他随行保护你们。”
“天罹军?”凌月珑站起来,“这怎么行,你直接派几个暗卫跟着就行,没必要这么埋没天罹将士吧!而且,我们又要去追紫夜,你派一大堆将士跟着,岂不拉缓我们的行程!”还派个机灵善变之人,他是不是怕云野人憨厚,自己不听野人的劝,觉得要有个更机灵之人才能镇得住自己?她有这么不讲道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