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越城岭的这条小路历来少有人走,自从蓝鬼横死以后,更少有人往这经过。一天傍晚,西江村的石匠从此路过。这石匠经常在周围远近的村子做工夫,也常走夜路。当天,由于天色昏暗,阴风怒号,在经过当年蓝鬼遇害的山头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镜头,就是当年自己参与打死蓝鬼的那最后的一幕,不由得脸上起了鸡皮疙瘩。
刚想到此,他突然就发现路边的草丛上有一滴鲜红的血迹,不由得一怔,但他马上就镇定了下来。这么鲜红的血迹,应该是前面从此路过的人,不小心被茅草划破了指头。此前,他也从未听说过,有鬼变出血迹的事,只听说过有鬼影和鬼叫一类的故事。
石匠不以为然,继续往前走。这时,天色也越来越暗。过了一会,他又发现了几滴鲜红的血迹滴落在路旁几片低矮的小树叶上。如果是人的手指流血,应该是连续流血并连续滴落才对啊,而且这小树叶的位置,正常走路时,还够不着的,谁又把正在流血的手指伸到山里去,滴下血后,又继续赶路?真有这个必要吗?
石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地方非常靠近当年蓝鬼被打死的位置。他觉得会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呢?为了防止看花,他决定要留下记号,于是,顺手折了一下一旁的树枝,但没有完全折断,并记了一下这个位置,以便回去叫人再来仔细查看。
石匠壮起胆,加快脚步往前走,刚走十来步,又发现路旁的草丛中有更多的血迹,并闻到了一股明显的血醒味。他又在旁边折下一支更大的树枝,也是没有完全折断,只折断了木质,保留了树皮,让它折向路中心。
此时的石匠已经全身发毛,脸上、身上都一波一波地起鸡皮疙瘩。他感觉到一定有问题,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啊”的一声惨叫。这叫声跟人的声音很像,只是没有什么回音。平时在这山谷大叫,是一定有回音的,为什么这次听不到回音?
又走了几步,只见眼前的路旁有个血淋淋的成人尸体躺在草丛中,看不清面目。这次他来不及折下树枝,就地丢下随身背在肩上的十几个短钢钎和几个铁锤后,撒腿就往回家的路上没命地跑。匆忙中,他还看到了蓝鬼的身影在山谷飘移,这鬼影跟了他好长一段路,感觉他穿的是军装模样,非常高,看不清脸和鞋子。
跑了一段山路以后,石匠已经喘不过气来,他放慢点速度,继续往前跑,就是不敢停下来休息或者慢走。这一路上,他摔了好几次跤。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一进家门,石匠的腿脚发软,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其妻子见状吓了一大跳。
“出什么事了吗?啊,出什么事了吗?”妻子问。石匠満头大汗,面色苍白,连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吗?你的东西呢?你说话啊!”
“鬼,鬼啊!”
石匠的妻子一听,也全身发毛,她捡起地上的扫把,披头盖脸地打了石匠几下,想驱散他身上的鬼魂。
“哎哟!你别打我啊!”
妻子住手,这下听到人话了,她也定了一下心。
“你还知道痛,那就好啊!没有事,你已经回到家啦!家里有祖先保佑,你没有事的。”
石匠呆呆地盯了妻子一会,又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
“我还是活着的,是知道痛。”
“你不是还好好的嘛!哪有什么鬼呢?”妻子说着端来了一个凳子,扶起丈夫坐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石匠回过神来。他把前面在山里遇到鬼的事,告诉了妻子。妻子把这事告诉了邻居。消息一传开,当年参与打死蓝眼睛鬼子的几名汉子都赶到了石匠家,听他描述了一下具体情况和看到血迹的位置。等石匠吃了晚饭以后,三个胆大的汉子建议一起再去查看血迹。石匠同意了。
众人点起火把,并扛着长长的备用火把,一起上了山,石匠走在众人的中间。到了石匠标记的地点以后,这石匠就傻眼了,几处标记全部找到,地上的钢钎和铁锤也一个不少,但是,哪里有什么血迹?哪里有什么血淋淋的成人尸体啊?哪里有什么血醒味啊?钢钎和铁锤周围十来米远的地方,四周的草丛和灌木丛都自然完好,没有任何踩踏的痕迹,更别说上面停放过尸体了。
大家来回查看了好几遍,但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现象。众人正准备打道回府之时,一股阴风吹来,大家不约而同地闻到一股无法忍受的死尸气味。这气味极其难闻,让人作呕。
“你们闻到什么味了吗?”一人问。
“闻到了。”众人答道。
“刚刚还没有这味。”
“我们回去吧,这里还是不干净。”
“不急。先撒泡尿先!”
“好!好!”
大家纷纷解开裤子,背靠背地围成一圈,各自撒了一泡大尿。拿火把的这人,一时不方便解开裤子,等大家撒完以后,他把火把传给旁边的人,也拉开裤头撒了一泡尿。
突然,这股浓烈的死尸味居然消失了。众人也都定了一下心,举起火把照路,急忙赶了回来。一路上,大家都心事重重,没聊什么天。
当晚,石匠睡到半夜突然又叫喊起来。他的声音很奇怪,很恐怖,叫得很急促,而且,叫也叫不出来。其妻闻声忙问。
“怎么啦!你怎么啦!”妻子伸手拍打了一下石匠。石匠醒了。
“刚才有个人按住我,我爬也爬不起来,叫也叫不出来。”
“哪里有啊?别尽说鬼话!”
石匠定了定神,起身点起洋油灯,举灯走向屋角的木尿桶,并撒了一泡尿。其妻也下床小解。
“原来是做噩梦,没事,继续睡吧。”石匠说着吹灯就寝。
妻子很快就睡觉了。石匠刚一迷眼,又感觉到有人来摁住他,连喘气都喘不过来,爬也爬不起来。他挣扎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地惊醒过来。妻子还正睡得很熟,这会,他不想弄醒妻子。
透过窗外的月光,他忽然感觉到有个身影掠过窗前,石匠全身发毛。他仔细盯着窗子看了一会,除了窗外树影斑驳之外,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只身一人起身用洋火点起一盏洋油灯盏,这灯是有一个长筒形中间略鼓的玻璃灯罩的,并坐在床头卷起一支生烟来抽。
没抽几口,只见灯的火苗在微微转圈,而且越转越明显。会不会是风?石匠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的树叶并没有摇晃,应该不是风。会不会是蓝鬼跟到家里来了,石匠的脸又是一阵发麻。洋油灯盏的火苗,旋转得越来越厉害,似乎马上就要熄灭。石匠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看着。火苗又转了几圈,突然灭了。正在此时,一阵风声,从窗外飘进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啊,有鬼!”石匠转身抱住妻子,其妻也惊醒了。
“哪里有鬼?”妻问。
石匠把前面所见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妻子。
“点灯!不能节约这点油钱,我们去四周仔细查看一下。”
在妻子的命令下,石匠点起了洋油灯盏。妻子扶住他,起身在自家各房间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是你看花眼了。”
“不是,不是!”
“太困了,明天还要干活,我要睡了。”其妻说着刚一低头,蓝鬼的影子就出现在前面的窗口。
“啊,有鬼!”石匠惊恐地叫了出来,并用手指着窗户。其妻闻声也吓了一跳,她顺着石匠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哪里有啊!是你看花眼啦!”
“是不见了,但刚才我明明看见他了啊!”
“是你今天傍晚被吓破胆了!这屋子哪里有鬼啊?我怎么就看不见?”
“你看不见,也好啊,也好!”
“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那……那我睡里面,好不好?”石匠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好,好!你这个怕死鬼,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这样,石匠睡里面,老婆睡外面,两人总算都睡着了。
第二天,石匠全身困乏,无精打采,妻子让他在家休息。一连几天都没有出去干活,后来干脆病倒在床,拒绝进食,没过多久就死了。
村人传言,是蓝鬼的冤魂索命,因为当年打死蓝眼睛鬼子时,这石匠可是行凶的一大主力。
在农村,有人见鬼是常有的事。有人因此死亡,也屡见不鲜。一般人都认为,只要为人不做亏心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而有人明明做了亏心事,为什么也没见有鬼来捉他呢?一种解释就是,这人的阳寿很长,虽被其所做的亏心事折过寿,但还不足以马上致死。阳寿长的人,其运程高,阳气足,头上的三把真火烧得正旺。就是有厉鬼想搞死他,也不敢靠近他。
西江村在惊慌一阵以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自从石匠死后,大家谁也没有见过蓝鬼的影子。
过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老五老六兄弟在屋后的一条山涧中照石蛙。这照石蛙,也就是晚上拿着火把,沿着山涧一路走向大山深处的山涧源头,随时发现石蛙蛰伏时,把它捕捉,并用绳子扎好,放入竹篓,以便带回家中享受其美味。
这野生石蛙乃当地的一大山珍,与山中小溪的野生花石鱼齐名。虽然没有越城岭上的野生娃娃鱼那么珍贵,但也是久负盛名。娃娃鱼在当地的老百姓中,大家都是不敢吃的,因为其叫声活像小孩,大家都说它是小孩死后变的,是人投胎成鱼。所以,都不敢吃它。
在连绵不断的越城岭上,山涧、小溪、小河很多。老五老六兄弟照石蛙时所选的这条山涧,其源头正靠近当年蓝眼睛鬼子被打死的分水岭。两人一路行至大山深处,首先在江石上发现了鸡鸭的脚印,是在无水的江石上明显留下的水印。两人没太留意,继续往前挺进,这一路上的石蛙也越来越多见。
走了一段,江石上又出现了猫、狗等动物的水脚印。这两人身强力壮,也从不怕鬼。于是,继续前行。没走多远,江石上又出现了小孩的赤脚水印。
“深更半夜的,这深山里面怎么会有小孩呢?”老六指着江石上的脚印问哥哥。
“小孩能来,你不能来啊!有什么好怕的!继续走吧,注意脚下踩稳点就是了。现在的石蛙正多呢,一会就发现一只!”
两兄弟从侧面爬过了一处石潭,又前进了一段,江石上留下的小孩脚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大人的赤脚水印。这大人的脚印也一个比一个大。两兄弟还是继续前进。
正在这时,前面的树丛上伸下来一条人腿,脚趾头和脚上的毫毛清晰可见,非常密集。这怪异的大脚还在一摇一晃的。哪有这么大的人脚,两人吓得掉头就跑。弟弟老六拿着火把跑在前面,哥哥老五紧跟其后。一个高大的鬼影,从哥哥眼前飘过。
“是蓝鬼!”哥哥叫了起来。弟弟听后毛骨悚然,没命地往前跑。跑了好长一段路,这时弟弟老六突然感觉到,没有听到哥哥老五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果然哥哥没有跟上来。
他站在原地大声叫哥哥,但没有任何应答声。老六回头走了十来步,全身发毛,脊背发凉,实在不敢回头再去找哥哥。最后,他决定马上跑回家,多喊几个人来一起找回哥哥。
回村以后,老六立马从村里叫了3个胆大的汉子,一起拿着火把和木棍,前来寻找老五。回到山涧,在一处石潭的水面,众人找到了老五摔到石潭,被水淹死的尸体。老六哭喊着,背起哥哥的尸体,与众人回到了村子。事后,又为哥哥办了丧事。
在西江村村前的大树下,一帮人正在议论,大家都感觉到非常恐怖。
“这老五从小就会游泳,他怎么会被淹死呢?”
“一定有鬼呗!”
“为什么两人一同遇见鬼,哥哥死亡,弟弟却没有事呢?”
众人围着老黑,盼望他能给个解释。老黑坐在一块大石上,拿起水烟头,猛吸了好几口,最后,他终于告诉大家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
“当年我与老五、石匠等人打死蓝眼睛鬼子以后,是老五用刀割下了蓝鬼的下身,并把它丢了。看来这恶鬼是在复仇啊!”
“那为什么这蓝鬼现身时的脚会那么大呢?”一位村人插话。
“估计这蓝鬼确属冤死,他死后已变成了传说中的神脚九郎。神脚九郎的本事都很大,在杀人时,就是这个套路。先显出小动物脚印,后显出大点的动物脚印,再到小孩脚印,并且脚印会逐步变大,最后才显出神腿,把人踢飞。”老黑接着说。
“那怎么办啊?这蓝鬼会不会把我们全部搞死啊!”当年参与打死蓝鬼的刘梦权在着急地问,他这会真的害怕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唉!谁懂啊!”老黑一声长叹。
“我们去把他的坟墓挖了,在上面浇上大小便,淋上狗血,再在上面埋上妇女的月经血纸,让这坟墓彻底地被破坏,永不会显灵。”当年参与行凶的老谢头发话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这幽灵早就出来了。这么干,伤不到它,只是让它无家可归而已。它在外面,一样会伤害人,而且与它对着干,把它惹得更火,后果只可能更加严重。”有人马上反驳。
“谁会捉鬼?我们花钱请他来,把这厉鬼捉去!”一村民提议。
“没听说谁能捉住鬼啊?去哪里找人来捉?万一捉不住,不是暴露目标啦!”老黑说。
“那我们几个多买点纸香,去给蓝鬼上坟、跪拜,向他认错道歉,请他早日投胎,怎么样!”刘梦权提议。
“我们先去问问蒋老爷子吧,请他给大家定个舵。”
“好!”大家都很赞成。于是,众人来到了蒋老爷子家门口,由常帮蒋老爷子干活的老黑进去通话。老黑把两种意见都告诉了蒋老爷子。蒋老爷子沉思片刻后说:“鬼比人有本事啊!得罪不得,还是去上点纸香好。如果软的不行,往后我们再来硬的也可以啊!”
“好!好!都按您的!”
“记住!你们去时,千万别提到我这一层,这恶鬼是不懂我的。谁要向这恶鬼提起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纸香我帮你们备好,这钱我出。”
“好!一定不会暴露您的,谁有那么大胆,您就放心吧!”
老黑从蒋家出来以后,众人立即围了上来。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还不懂管不管用。”老黑说。
“怎样啊?”众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