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殷手里的那柄匕首,比照在月氏部落中的月光更要阴寒几分,那寒光射过来,让祭祀台下的每一个月氏人,都心惊胆颤。
走到那铜鼎之前,马殷看到了那在大鼎中痛苦挣扎着的亡灵,他有些动容,他把匕首直指向明月,月光照过来,铜鼎突然之间破碎了,黑色的液体突然直冲到天空,所有被困在里面的亡灵全部冲了出来。
那些亡灵们在半空中盘旋了好几圈后,也逐渐被那明月吸走,当月氏族人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纷纷倒地开始大声哭喊起来。
他们的身体也与月儿的父亲一样,化为了股股蓝色气流,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无助的哭喊着,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月儿的身上也出现在这种变化,她也倒在了地上,身上是抽丝剥茧一般的感觉,她抬头,看着马殷已经从高台上下来了,正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她伸手指着马殷,痴痴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殷走到月儿面前,他蹲了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中柔情依旧,在叹了一口气后,他说道:
“月儿,一千多年前,月氏国被匈奴所打败,其中一支大月氏西迁去往了伊犁河流域,而剩下的一只是便是小月氏。
留在祁连山脚的你们这支小月氏,在长期与匈奴的抗争中,族人散的散,死的死,最后只剩下了几百人。
在你出生没多久之后,匈奴又对你们部落发动了一场战争,那场战争非常激烈,小月氏损失惨重,你的父亲带着身下的那一百多人,逃到了距离玉门关两百公里之外的魔鬼城。
魔鬼城的恶劣气候,根本不适合人生存,你的父亲眼看族人们一个个离世,虽然痛心不已,却也无能为力。
一天晚上,魔鬼城出奇的安静,没有乱做的狂风,只有天空一轮明月。他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你,对着月光不停的祈祷,希望能够祈求它给你们族人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黑夜中,突然从那高高的徒壁上跳出来一只怪物,那怪物只有一尺多高,虽然长着一张人脸,却满脸长毛,它的叫声非常尖利,听了让人心里发麻。你父亲吓了一跳,想要赶快逃走,却只能紧紧地抱着你,浑身无法动弹。
那怪物几下就从那高高的徒壁上跳了下来,它围着你的父亲转了几圈之后,在你父亲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你父亲脸上的神色犹豫了一阵后,对着它点了点头。
怪物见你父亲终于答应了,它似乎很高兴,对着那魔鬼城深处的又是一阵呲叫,黑夜中,那高高低低的徒壁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你父亲却看不见。
怪物又跳到你父亲面前,它从口中吐出一颗珠子,那珠子上面有蓝色的气流缠绕,你父亲在吸了这股气流之后,便将这股气流输入了你的口中……
你们的族人们和你一样,终于以另外一种非人非鬼的形态存在于世上,在这魔鬼城中,铸上了结界,隔离了你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为了维系你们一直以这种形态存在下去,那只怪物——也是就摄魂兽,它把方圆千里之内的亡魂都吸走了。
而那些亡魂,大都是战死沙场的士卒们,他们为了抵抗外族入侵,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没想到死了之后,却连魂魄也不得安息。
你父亲按照他说的,将那些将士们的亡魂供在青铜鼎内,每晚吸收月光的精华,靠着这种残酷的巫术,维持着你们小月氏的存在……”
听了他的话,月儿眼神呆滞着,她望着马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鬼差。”马殷的声音压得很低。
听了他的话,月儿眼中有泪,她看向马殷:“你……是鬼差?……我明白了,原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带你——突破结界!”
马殷嘴唇微微张了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与月儿的目光对视着,他突然间有些害怕,心虚。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月儿,我带你走吧。”
听见马殷这样说,月儿盯着他的眼睛,冷冷一笑,眼泪却从眼眶中流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四周,她看到她的族人们一个个被那月光吸走,逐渐消失在她的面前。
“你带我走?……你带我去什么地方?月牙泉吗?”
听到“月牙泉”这三个字,马殷感觉自己心里微微颤了一下,顿了顿之后,他才说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月儿大笑了起来,她的眼中布满的血丝,她恨恨地盯着马殷,咬牙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好!我现在就去我该去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突然朝空中大叫了一声,又吐出了一串咒语后,马殷突然看到一只摄魂兽跳到了月儿身边。
摄魂兽对着马殷呲叫了一声后,想要朝马殷扑过来,却又畏惧于马殷手里的那把匕首,它转头对月儿说了一句什么,月儿点了点头。
马殷一见不妙,正要上前阻拦,却见摄魂兽一把抓起月儿,不过一瞬间,就来到了那高高的祭祀台上。
借着月光,马殷看到摄魂兽口中吐出了那个黑色的珠子,那珠子伸到半空中,四周缠绕着一圈蓝色的气流。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对着月儿大声说道:“不要!”
月光下,映出月儿那张绝美的脸庞,她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马殷后,眼中的神色相当决绝,最后,她张开嘴,将那黑色的珠子吞入了口中。
天地之间,突然形态大变,随着祭祀台的坍塌,那些围绕着月氏部落的结界也逐渐消失了。
在月色中,月儿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她的皮肤变得非常白,殷红的嘴唇却得像是有鲜血要滴下来一般。
“月儿……”马殷对着她叫了一声。
月儿低眼看着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那笑容非常冷,像一把刀直直地插入了马殷心里。
随即,月儿转了一个身,那黑色的斗篷便形成了一个漩涡,瞬间变消失在空中。只剩下,天空那一轮明月,月光冷清地照在马殷身上……
小马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位上,透过车窗,远远地,他就看到了烽火台。
“那里就是阳关了。你看到那个烽火台了吗?那是阳关唯一的遗迹了,其他的那些建筑都是新建的,没什么意思。”开始的司机是个年轻人,皮肤很黑,是小马花钱雇的。
花钱买了门票,他没有像其他游客一样按照景区导游的路线行走,而是独自往里走,沿着那条笔直的“阳关道”,他终于看到了那座巨大的王维的石像。
王维的手中正举着一只夜光杯,而他的眼神正静静地眺望着不远处的烽火台,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站在雕像前,小马看了他很久,抬头对他说道:“摩诘先生,久违了……”
重新坐回车里,司机问小马:“还去雅丹地貌吗?之前在鸣沙山耽误了一点儿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那儿距离这里还有一百多公里,要是到了的话,天都快黑了,不过呢,魔鬼城的日落不错,刚好可以看看……”
小马想了想:“算了,不去了。”
“那……玉门关呢?”
“也不去了,回去吧。”
司机一听,有些高兴,觉得今天这钱挣得太容易了,因此在回敦煌市区的路上,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给小马介绍起了敦煌当地的特产和美食。
“我想吃驴肉黄面,你给我找个地方吧。”小马看了他一眼。
吃过黄面,小马到处闲逛了一圈,天色已晚,今天又是中秋节了,天上那轮明月依旧。夜晚的敦煌夜市,与那时候相比,没有了窜动的商贾,早已经商业化成了一个娱乐之地。
走过临街的酒吧,小马听到每一个酒吧里都在唱着同样的而一首歌,有男声,也有女声,各种版本:
就在天的那边,很远,很远
有美丽的月牙泉
它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
星星沐浴的乐园
自那年我,月牙泉边走过
从此以后魂儿绕梦牵
也许你们,不懂得这种爱恋
除非,也去那儿看看……
……
月牙泉,他今天已经去过了,并且,他看到了开在岸边的罗布麻花,它们居然还在怒放,似乎是故意延长了花期,就好像在等他的到来一般。
而那股清水,虽然四周已经围上了围栏,却依旧清澈,在沙丘之中,显得那么委婉动人。
碧水黄沙,千年守候。
这时,小马突然愣了一下,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立刻朝身边的那个酒吧里走去,酒吧里买醉的人很多,他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后,便静静地盯着吧台上那个唱歌的女人。
那女人皮肤白如月光,滴血的红唇,绝美的一张脸庞:
每当太阳落向,西边的山
天边映出月牙泉
每当驼铃声声,略过耳边
仿佛又回月牙泉
我的心里藏着,忧郁无限
月牙泉是否依然
如今每个地方,都在改变
她是否也换了容颜
……
月姬唱歌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马殷,两人眼神交汇着,暗潮涌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小马的肩膀,他回头,见是一个服务生。
那服务生冲马殷微笑说道:“先生要喝点儿什么?”
小马随便点了点儿酒后,当他再次转头看向吧台的时候,月姬已经消失了。
他赶紧走上前去,询问刚才那个为她伴奏的人,那人指着门外说道:“她已经走了。”小马追出门外后,却并没有看到月姬的身影。
他突然抬头看向天上那轮满月,果然,他看见在那圆月之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快步跟了上去,那黑影似乎知道小马跟在后面,并没有走太快。
最后,她的身影终于停在了九层佛楼之上。小马抬头看着月姬,那张脸依旧美得那么动人心魄。
“月儿……”他禁不住又喊了一声。
月姬嘴角还是那抹神秘的微笑,马殷看见她的身体被身后那轮圆月包围着,有风扬起了她的秀发,将她映衬地更加美丽了。
月姬凝视了小马一会儿,轻轻一个转身,整个人便又消失了。站在九层佛楼的顶端,小马看着那轮满月,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袋,那是他晚上吃过饭闲逛时,随便买的。坐在高楼之巅,他身后是那轮满月,而在他的前方,是空旷寂寥的三危山,山的那一端传来悠长的羌笛声,如泣如诉,小马知道,那是她在吹奏……
但愿人金银成堆,但愿人成双成对,在此良宵我一人,谁来跟我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