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延看到跪在地上的李嬷嬷,大吃一惊。长这么大以来,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这样对待李嬷嬷。
“母亲,有什么大事,要这样惩罚李嬷嬷?”杜雪延忙走过去为李嬷嬷求情。
“你们两个......你还有脸为李嬷嬷求情,还不都是你们害的她......”杜夫人用捏着绣帕的手指点着,“过来,跪下。”
杜雪延和李千金依言,走过去跪下。李千金心里咚咚直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姑母发现了自己的那枚玉佩?
“青梅,拿给她们看。”杜夫人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将手里端着的一个东西拿过来,放到两个人面前,让她们看。
李千金和杜雪延都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玉佩被发现了!
杜雪延扭头,同情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表妹,李千金则将头低下,暗叫倒霉。
两个人的动作都落在了杜夫人的眼中,她已经心中明了了。“你们都下去,留表小姐一个人,我有话要跟她说。”
“是。”李嬷嬷和丫鬟们答应一声,向外走去。疏梅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虽然担心,但也并不怕她会挨打挨骂,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没有打骂外甥女儿的道理。
“母亲......”杜雪延想要留下来,为表妹辩驳。
“出去!”刚一张嘴,就被杜夫人吼了一句,身上一颤,忙倒退几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将房门关上。她还不死心地想在外面偷听,被李嬷嬷生拉硬拽地拖走了。
“千金,我且问你,你要实话实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杜夫人板着脸问道。
“姑母,您别问了。我李千金好汉做事好汉当,不会胡乱攀咬别人,但也不会随意出卖别人。”李千金站在地板上,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走了一天,有点脏了,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特别想换一双家常穿的。
“你还真是嘴硬!”杜夫人叹了口气,“不是姑母要棒打鸳鸯。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古往今来,哪个女孩儿家出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私定终身的人,有哪一个落得了好处的?且不说终身无依无靠,就是名声也毁了,想要重新来过也没有机会了,到时悔之晚矣。”
“姑母,千金虽愚钝,但知男女结亲,若非只有门第地位相配,那婚姻必不幸福。外甥女儿说一句让您伤心的话。看您和姑爹,虽然表面上相敬如宾,共同对外撑起一个家。可是看这府里,除了您,还有那么多的姬妾通房丫头。您虽只有一子一女,您名下的孩子,却排了一长队。我母亲也是,爹爹夜夜宿在姨娘的房里,她一个人夜夜垂泪到天明,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已满脸沧桑。姑母,这样的姻缘,千金宁可不要。”
“大胆!”杜夫人气得一拍桌子,随即又泄了气。李千金说的,句句戳在她的心窝上。自十几岁嫁过来,为夫君撑起一个大家庭,辛酸劳累委屈无处可诉。得来的却不是她的关切和体贴,反而越来越多的妾室进了家门。放眼身边与自己地位差不多的官宦家眷,哪个不是这样点灯熬油似地强撑。外甥女儿能说出那样的话,说明她是个有主意的。主意太大了,却未必是好事。
“你收拾一下,我明日便安排马车送你回扬州。”杜夫人看了一眼倔强地站着的李千金,将玉佩放在桌上。心想,也许这个外甥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只不要着了登徒子的道儿就好了。对方到底是谁,等她走了,慢慢从女儿嘴里套出来看看。若是家世人品都符合,倒可以建议兄嫂,早日打理这桩婚事。但不管这桩婚姻能不能成,都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什么事。因此,要马上将外甥女儿送走。
“千金明白。谢姑母这一段时日以来的照顾!”李千金跪下,给姑母行了个大礼。
杜夫人打开门,走到楼梯转角,看到杜雪延等在这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吩咐李嬷嬷,“到我房里来一下。”
待母亲走远,杜雪延忙走进屋里,担忧地拉着表妹“母亲没有打你吧?”
“我明日回家。”李千金看了一眼表姐,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一句。
杜雪延一晚上闷闷不乐。原本可以高高兴兴地送表妹走的,没想到现在却闹成了这样的僵局。
杜夫人房里,杜夫人坐在桌前,让小丫头搬了个绣墩给李嬷嬷赐座。李嬷嬷谦让一番,便欠着屁股坐了下来。
“刚才让嬷嬷下跪,嬷嬷不要往心里去。”杜夫人用话暖李嬷嬷的心。
“夫人说哪里话?老奴自幼长在李府,夫人出嫁时又跟随夫人到杜家,又是小姐的奶娘。老奴是夫人肚子里的蛔虫,是一体的,怎么会想偏。夫人想教育两位小姐的心思,老奴省得。”李嬷嬷慈眉善目地看着杜夫人,温和地答道。
杜夫人心里一暖。“女儿大了不由娘。我倒不知道,她们背着我做了这么多。除了这一件,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嬷嬷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她们也不会让你知道的。但是她们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我看要好好惩戒一下。这得罪人的事,嬷嬷你去办吧。我信得过你。”
李嬷嬷站起身,“夫人放心。她们是我调教起来的,原以为只要忠心便好,没想到是这样不识大体的。教训一顿也是应该的,最不济,发卖了去,重新给小姐调教几个小丫头。”
“我就知道,嬷嬷你是个有心的。依我看,也不必发卖了,重新调教还需时日,小姐婚期已近,来不及了。这两个贴身的丫头,经过这件事后,我倒觉得她们不错。将来延儿嫁出去,到了婆家,她们能这样一心维护,我还要感谢她们呢。”杜夫人笑着道。
“夫人说的是。还是夫人考虑周全。我这就去吓唬吓唬她们。至少在小姐出嫁之前,让她们不敢再有隐瞒。”李嬷嬷说完,屈膝行礼,后退几步出门了。
杜夫人叹了口气,用手肘支起脑袋,一手揉了揉太阳穴。
李嬷嬷回到绣阁,脸色铁青,吩咐身后的几个婆子,“将玉坠和春心带下去。”
婆子们一拥而上,将玉坠和春心的胳膊扭到身后,疼得她们咧嘴哭了起来。
“带下去!”李嬷嬷严厉地命令道。
“嬷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带她们走?你要将她们带哪里去?”杜雪延和李千金拦住李嬷嬷质问道。
“两位小姐还请让开,这不是我的命令。你们自己做下的事,连累了她们。回去好好想想吧。”李嬷嬷头一扭,从她们身边走开了。
“完了,这恐怕是我马上就要承受的灾难了。”疏梅看到这架势,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小姐,奴婢要被你害死了。”
看到疏梅哭丧的脸,李千金突然觉得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连保护一个丫鬟的能力都没有,顿时悲从中来。
玉坠和春心被堵上嘴,拖入了一个荒废的小院子。关上门,李嬷嬷走到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面前,冷冷地问道,“你们两个,知道为什么要将你们关进这里来吗?”
“嬷嬷饶命,我们哪敢隐瞒。那都是表小姐的事情,玉佩也是别人送给表小姐的信物。我们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那个人,只偶尔听她们提到过,就连我们小姐本人,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人呢。”玉坠和春心吓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跪在地下浑身发抖,不停地瑟缩着,不待审问,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
李嬷嬷摇摇头,“看来你们还是没有弄明白我的意思。”
“啊!”玉坠和春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
“你们也别坐在地上了,地上凉。坐到榻上去吧。”两个人听了李嬷嬷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抬头看去,看到李嬷嬷用眼神示意她们坐到榻上,连忙走过去坐下。
“你们是我调教出来的。那么小小的人,长到现在亭亭玉立。虽说是在杜府做丫鬟,可也比小户人家的女儿吃穿用度都要好上十倍百倍。你们说是不是?”李嬷嬷坐到两人身边,换了一种口气,和蔼地说道。
“是,是。”两个人连忙点头称是。
“在夫人的心中,你们的作用不止这些。这个,你们想过没有?”玉坠和春心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傻丫头。小姐不久就要出嫁了,到了婆家,她一个新嫁娘,那就是外人。身边熟悉的人,自己人,就只有咱们这些下人。你们该做的,她若是有事,你们不是要推销掉责任,而是要保证,小姐在婆家做的所有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明白了吗?”李嬷嬷说完,看着两个丫头的反应。
“明白了,谢谢嬷嬷教导。”春心是个有心的人,一听嬷嬷这话,便知道自己今天不会被处罚了,刚才那阵仗,八成是做给两位小姐看的。
“可是嬷嬷......”玉坠还想说什么,被春心一把拉住,“快给嬷嬷磕头,谢谢她的教导。”
玉坠闻言,也不再说话,和春心一起跪下,给李嬷嬷行了个大礼。
第二天一早,李千金就被塞进马车,送往扬州城了。
马车刚走,杜雪延的大哥杜雪松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走到妹妹的绣阁。“妹妹,今日我和你二哥三哥出门游玩,一位公子托我给表妹带信,她人呢?表妹可真有人缘,到哪都能交到朋友。”杜雪松笑嘻嘻地走进妹妹的绣阁。
“啊呀,表妹刚走,这会儿怕是还没有走远,哥哥你快去追上她,把信交给她吧。”杜雪延一听便急了。
“不行啊,父亲还在书房等着考我们的功课呢。你二哥三哥已经去了。”杜雪松为难地拒绝了。
“唉,那只有下次再见到她时,再讲这封信交给她了。”
杜雪延看到,信封上写的是“裴义俊”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