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不知该怎么进去安慰他,只是手一松,把黎暮迟扔到墙堆下。盯着人群中窜动的人影,走过去。
她认得这个男人,她搬去黎家时,他充当过临时司机。现在又来客串狗仔,以及网络炒作团队。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黎大公子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果然,晚上办理了住院手续的他,突然以一张诊断单宣布,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停止一切商务活动,所有损失由韩胤晨承担。
还请来了国内第一大律师季辰希,特地站在病房里,当着心痛如绞的韩胤晨的面,无情道,“因为韩先生的暴力行为,黎老板卧病期间的一切损失,必须由韩先生负责。今晚8点到9点和新加坡wrc的签约,11点飞往上海,合建案的谈判。以及明天上午吉隆坡、日本、马来西亚三国兴建旅游度假房的会议。共计初步损失上千万,请韩先生予以赔偿。”
“****。”韩胤晨的气血瞬间升高,连吊瓶都几乎扯下来。
“韩先生也可以选择第二种解决方式,比如,以百分之十的低价,把辰星事务所卖给黎氏集团。”
“给我滚!”这是韩胤晨一天之内,受到的第二次巨大刺激。从大学开始没再犯过的心绞痛,当场发作。
“医生,韩先生急诊!”季辰希推了推镜框,忙站至一旁撇清关系。瞥了眼忍得辛苦的苏夏,俊逸黝黑的脸上抬起,唇角浮现些许轻嘲。
“师妹,凭你还改变不了什么。”
苏夏咬紧牙,眼睛厉若尖刀。
“但是如果你搬出黎老板前妻的身份,那就不同了。回见……”
她在他背后,牙齿险些咬烂了。
曾经她在大学,当成偶像,把他照片贴满寝室墙上。曾经为他,跟韩胤晨斗嘴吵架半个月不妥协。曾经以他也是在美国勤工俭学,最后名声大噪为荣,提到时还有那么一丝骄傲的季辰希。原来,也口口声声的黎老板。
她不怪名律师都是这副德行,她只怪,那个不惜上演苦肉计,也要把她的一切,连根拔起的男人。
看着韩胤晨被紧急送进了急诊室,看着空荡荡的、凄白的回廊。她仿佛预见了,他开着香槟,坐在老板那张椅子上,骄傲地呼吸。
“黎暮迟,你到底还要多无情?”
终于,她不顾一切地捏紧了拳头。
在医院足足守了一宿,直到天亮时,韩胤晨才稍微睡下去。
她趴在病床边,在清媚和煦的曙光中小眯了一会儿。才坐起来,轻揉着他胸口,替他舒缓着那口怨气。
她知道,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她也相信,韩胤晨会挺过来。三年前的情变,闪婚,他都一步步压过来了,今后的他,只会爱的更踏实。
“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她温柔地抚着他绞痛的胸口,然后站起来,强撑着出去买早点。
到了楼下,正赶上黎暮迟出院。很多人都紧张兮兮地守候在那里,生怕他因为少那么几个捧臭脚的而受凉。
黎暮迟坐在那辆银色赖斯赖斯里,眉眼早恢复了如初的邪魅。修长的手指夹着拟订的收购合约,冲着苏夏淡淡一笑。
是无情?还是毒辣?
她已经无暇去猜测他的心思了,只是捏紧拳头,一步步地朝他走过去。越是靠近,越是笑得暧昧。
就像是准备匍匐在他脚下的前妻,穷驴技穷,最后的手段,只有送上自己仅有的肉体,卑微乞求。
斜铺在芭蕉树下石子路上的阳光,有一部分反射向她明艳照人的脸上,一扫昨夜的疲惫与忧愁。怨恨冷漠,都被妩媚取代的天衣无缝。
“小暮……”她开口,字眼似被糖絮包裹着,细哑轻柔,甜美的让人骨子都酥了大半截儿。
全部人都退至两侧,把车窗的位置让出给她。她也是优雅走近,敲着车窗,笑盈盈的美过梨花。
黎暮迟微怔,紧靠着座位的身子被无限地抬高。最后懒卧的姿态,变成挺直,深邃的眸光更直逼她久违的笑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这么笑了。确切地说,是从来没有过。除了那天晚上,她跟他跳舞时,露出的些许端倪。
可他,却是在害怕。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出自己也会害怕。
他不知道,他究竟在顾虑什么。但他的手却迟疑了很久,才拉开车窗。
“你终于肯念及我们的情分了?”这句话,他是掰着字眼道出的。因为连他都不确信,这是真的。
苏夏凑近,明亮的笑容,似一盏晃动的明灯。即使在大白天,还是感觉周围的一切,都相形暗淡。
“小暮……”她笑止住的刹那,拳头飞进车窗,骤然打在他俊美的脸上。
黎暮迟愕然,伸手捻着鼻尖,血正涌出来。
“去告我吧!”苏夏指着他,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轻柔说,“告我打你,告我毁你的容,狠狠地告。”
黎暮迟拖着鼻血,用力眯起双眼,“你以为我不敢?”
苏夏回瞪,随他敢不敢。半响,拿出那枚摘下却还没卖掉的钻戒,“还记得这个戒指吗?”
‘啪’钻戒砸在他脸上,最后重重弹落在地上,发出哀怨般的轻响。她转身,从上面无情地踩过去。“权当你的医药费,足够!”
“老婆……”看着她踩过钻戒,那一声,无端的沙哑,似乎夹杂着一丝晦涩难懂的痛和颤抖。
“别跟我提什么倒霉的情分,黎暮迟,你给不起,我也要不起。”她往对面彼直地走去,没有片刻滞留。平淡的口吻,娇媚的笑靥,如同一阵卷着刀片的雨,无形间,下满天,一寸寸剐着他的心。
那几秒,他是僵在车里。直到她走远,他才默默走下车,捡起那只戒指。瞳眸深处未央的黑暗,逐渐暗淡。
这是他亲自从法国定制的钻戒,也是他唯一一样送给她的礼物。他如此看重,她却如此毁了它。
“小妖精,你真那么想绝情弃爱吗?”他用力捏紧钻戒,环刺入掌心,血红了瞳孔,他浑身都僵直着。胸口隐隐疼着,若手术刀划过,冰冷、窒息。
“好,我成全你!”他一甩手,无法对合的钻石和戒指一同抛向柏油马路上。在众多车辙的碾压下,最后无影无踪。
把司机赶下车,他独自驾车到左雨菲下榻的宾馆,厮混到深夜。
茶几上的杯子屡次见底,半包烟也抽尽了。浓浓的烟雾,呛到他咳嗽。他却还是抽烟、喝酒,极力发泄。
很少见他心情差到这种程度,就像一个月前,他头破血流的那晚。不管她多么柔情缱绻,他的眼底都仿佛容不下她。
“表哥,别再喝了,你会醉死的。”左雨菲特意穿上性感的蕾丝吊带,姣好的身材在午夜下显得别样诱人。就像天生适合在镜头下展露光芒,她随时随刻都能用娇弱艳骨刺激着男人的感官。
黎暮迟看了她一眼,灌下最后一口酒。霍地站起身,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雨菲,我累了。”他翻个身,倒在一旁。许久,才听见左雨菲娇柔恳求却透着凉意的话音,“表哥,我们订婚吧!”
黎暮迟迟疑片刻,才缓缓合上了眼皮。
“好。”他似乎在逼着自己下决定,到底是画地为牢,还是放弃前妻,他想订婚那天,他会知道……
自从那天踩坏了结婚钻戒,她就连续倒霉了一个礼拜。闯红灯,撞车牌,还把交警的车给超了。最后车取出来,直接进了修理场。
连余默默这种硬骨头,都跑去了寺庙,给她求了道平安符。絮叨说她最近几天有血光之灾,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费了半天唇舌,才从表姐夫的破仓库里,找来这么一辆自行车。
虽然她开车的技术刚够开上马路,但骑这个,她向来都是上下楼梯不费劲。当然,前提是她身形方便。
以她目前越来越雍容的身体来说,她只能沿着草坪溜达一会儿。帮宝宝,做点适当的有氧运动。
她就不相信,天上能掉下个花盆,把她给砸死。
“少爷,你看那个是夫人吧?”正准备搭顺风车回去做饭,顺便收拾好屋子,等左小姐过几天订婚后住进去的柳妈,眼尖地发现草坪上边打电话边骑车的苏夏。心一惊,忙急起来,“这可不得了了,这么下去,夫人非摔着不可。少爷,那可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干看着不管啊!”
“管?我有什么资格管?”他记得,这个女人是他堂哥的女朋友,他也是要订婚的男人。半响,他拨通了黎亚斯的手机。
“堂哥,你的女人在做高危动作。”他看过去,目光陡然危险了几分。
对面沉默了须臾,才传来黎亚斯妖冶戏谑的回答,“谢谢小暮帮我这么留意你堂嫂,我马上就到。”
‘嘟’‘嘟’的挂断声,似乎是最尖锐的讽刺。笑他这个前夫,典型沦为前夫的男人--
绿油油的草坪,似蜿蜒的绿海,自行车后轮轻碾过去,落下一片绿色画板。在头顶炙热太阳光的投射下,淡淡的晨露蒸发出扑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