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晨看着车子消失在视野中以后，才收回视线，一转身就看见牧易带着些揶揄的笑容：“舍不得怎么不留下？”
明知故问！傅司晨冷冷瞪他一眼，不说话，走到屋里，从冰箱里拿出冰着的水，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哎，我说司晨啊，你们这么成天腻在一起，偶尔分开几天也挺有情趣的啊。”牧易看他不说话，撇了撇嘴，“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等倩倩稳定下来，你就可以回去了啊。”
听到牧易叫傅倩倩名字，傅司晨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身定定看着牧易，半天才说：“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倩倩？”
牧易本来想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拍拍傅司晨的肩膀，听到他这句话，整个人跟按了暂停键一样，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下来，加上左右挂着绷带，整个人看起来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傅司晨的目光咄咄逼人，牧易有些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慢慢坐在沙发上，正想怎么搪塞过去，又听傅司晨淡淡说了一句：“我早就看出来了。”
牧易再次石化，他有这么明显吗？这件事情他谁也没说过，甚至傅倩倩都不知道，而且平时傅司晨在或者老护士在的时候，他基本上是控制自己不去看傅倩倩的，他都这么小心了，傅司晨怎么还会知道的？
不是明显，是非常明显好不好！傅司晨在心里腹诽他，难怪当初会让罗泉把人抢走了，牧易不仅仅是情商有问题，连智商都低得让人侧目，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医科大学毕业还拿到专业证书的。
你见过家庭医生没事就往病人家里跑的？好吧，傅倩倩情况特殊，就算每天住在这里，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你见过家庭医生看病人的眼神又怜爱又温柔的吗？嗯，傅倩倩长得这么楚楚可怜，牧易又不是木头做的，同情什么的也是允许的。
那你见过家庭医生半夜会到病人房里看病人睡觉的吗？没看过吧，傅司晨就看到过，而且不止一次。牧易以为他每次的行动都是小心翼翼无声无息的，他根本没想到，傅司晨的睡眠极浅，特别是梁夏夏不在身边的时候。所以每次牧易一开门，他就醒了。
接收到傅司晨鄙视的眼神，牧易嘿嘿一笑，站起来就要往楼上走。“我去看看倩倩醒了没有。”这事坚决不能承认啊，身为家庭医生喜欢上自己的病人，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会砸牌子的好不！
“我没有反对你。”
牧易就要踩上楼梯的脚一转，又走回来，在沙发上做好，表情严肃正经，等着傅司晨的后文。傅司晨看了他一会，眼睛垂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倩倩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阻碍你的是什么。”
牧易他信得过，如果傅倩倩是一个正常人，他们在一起未尝不是好事，牧易会很爱她，疼她，给她幸福。可是关键是傅倩倩是这样的状态，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好的时候很听话，不好的时候可能会杀掉自己杀掉别人。
傅司晨不是没有想过给傅倩倩找一个归宿，可是这样的傅倩倩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他看得出来，傅倩倩对于牧易也是有感情的，可是他还是不放心，牧易现在能照顾傅倩倩，可是他能坚持多久？连他这个亲弟弟，有时候都会觉得很累，更何况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只靠所谓的爱情来维系关系的男人。
大多数男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希望自己的妻子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在家可以洗衣做饭带孩子，在外可以是炫耀的资本。傅司晨虽然可以确定牧易不是那样肤浅的男人，但是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等到他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傅倩倩又该怎么办？
“倩倩会好起来的。”牧易轻轻笑了笑，似乎已经看见一个完整的美好的傅倩倩站在他眼前。抬头看傅司晨，眼中的坚定和深情一览无遗，牧易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让人动容。“我一定会让她好起来，哪怕倾尽一生。”
傅司晨眼神一动，转头看向窗外，缓缓开口：“我不能为她做主，她要不要跟你在一起，要她来做决定。”而现在的傅倩倩显然是不能理解“在一起”的意思的，所以，如果牧易想要跟傅倩倩在一起，就必须想把傅倩倩的病治好。
傅司晨知道这很难，对于牧易来说也太残忍，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傅倩倩跟牧易走的。而且牧易也一定知道他的意思，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来，要是他今天不点破，估计牧易还会一直闷在心里。
这是牧易自己选择的路，再困难也只能他自己面对。
“我知道。”牧易站起来，往楼梯那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没有转过身，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会等她变成一个正常人，也许是很多个五年以后，但是我等得起。”
说完牧易上了楼，推开傅倩倩的房门。她还在昏睡中，没有醒来的迹象。牧易走过去，坐在床沿，看着傅倩倩安静的睡颜，温柔地笑了笑。
她醒的时候，要么是笑着的，要么是哭着的，再就是狰狞的，这么安静的时候，只有在她睡着了以后才能看得到了。牧易魔怔一般定定看着她的脸，慢慢伸出手，轻轻在她脸上抚摸着，脸上的表情从温柔变成悲伤。
什么时候喜欢上傅倩倩的？第一次见到她，她正在花田里采花，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花篮，蹲在花田里，看见傅司晨的时候，她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朵蓝色的花，朝他们跑过来，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因为她太明亮，他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
然后她把手里的蓝色花朵放进他手里，笑着说：“你好，我是傅倩倩，这朵花送给你，你要好好保存哦！”她柔软的手指在他手心滑过，也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他后来特意去查过那种蓝色花朵，叫做勿忘我，花语是永恒的爱。
那朵花被他做成了标本，他还特意去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用来记录傅倩倩的各种情况，那朵勿忘我就夹在笔记本的第一页。
或许第一眼，他的心就已经被傅倩倩俘获，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而已。
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其实是在两年前。如果傅倩倩没有发病，他每个月都回来这里两次到三次，有时候是一起到花田采花、松土、浇水，有时候他会带上一些好吃的，跟她在草地上聊天吃东西，有时候也会陪她一起玩一些游戏，更多的时候，只是待在屋子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看着她看书，看着她看电视。
那一次，他心血来潮，从傅倩倩的书架上找了一本名为《简爱》的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他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难得没有时时刻刻注意傅倩倩的动向，看得很认真。然后脸颊突然被什么温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他一抬头，就看到傅倩倩微微笑着看他。
“你看书的时候好认真，好迷人哦。”
他还记得，那时候傅倩倩是这么说的，然后似乎看他呆呆的有些不满，凑过来在他嘴角又啄了一口，接着跑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傅倩倩根本不知道，他那时候脸上虽然风轻云淡的，心里却是狂风过境，波涛起伏，心跳快得让他都有些害怕。那个时候他脑子里心里一片混乱，怎么回的家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拿着那朵被做成标本的勿忘我，看了半宿。
是喜欢吧，是爱上她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整整一个月没去看她，直到她发病，才慌慌张张赶过去。那时候，看到傅倩倩痛哭，看她惊恐，看她伤害自己，心里的痛就变得明显起来，终于向自己妥协。
爱上了就爱上了吧，那就好好守着她。
从此他来看她的次数变多，有时候甚至还会住下。越是靠近她，就越是控制不住心跳，相处越久，就越是深陷，到现在，他早就不能自拔了，只能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倩倩，你要是好了，我就带你去巴黎，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吗？”牧易看着傅倩倩安静的睡颜，勾起嘴角，说话的语气是对别人从未有过的温柔。牧易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憧憬那时候的时光，她应该会很高兴才是。
眼神里的光彩慢慢暗下来，牧易却仍然笑着，语气也依旧温柔：“如果你一直不愿意好，那我就一直守着你，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陪着你。”
默默在门口看了好一会的傅司晨垂下眼，掩住自己心里的悲伤，然后轻轻把门关上，又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慢慢走下楼。牧易的这种感情，他很能理解，他知道该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承认这段感情，并且决定坚持下去。
多累啊，面对一个可能永远不能给与你回应的爱人，甚至还会伤害你的爱人，还得一如既往地爱她，呵护她，很多人也许不用五年，一年都不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日子，牧易至少已经过了两年，并且不知道还会过多少年。
比起牧易和傅倩倩，他和梁夏夏无疑是幸运的。他们之间的所有磨难和困难，都是因为彼此的误会和不信任，如果他们能早一点认清对方的心，或许他们早就圆满了，已经结婚成为夫妻，说不定孩子都能跑了。
为什么才分开没有多久，他就已经这么想念梁夏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