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离立冬的上元节还有整整半月。
天气愈发寒冷了起来，纵然每日的阳光还不错，但南方的湿冷总能悄声无息地侵入你的骨子里头，怎么都抵御不了。
南宫玥撑着头，高高坐在她的席位之上，百般聊赖地看着手上的折子，不时地望一望席下殿内左右整齐坐着的两列官员。这些人都是左军师手下所掌管的谋士智囊，以及分管内政各种细枝末节的官员。
南宫玥有点庆幸大冷天的可以坐在温暖又明亮宽敞的勤议阁之内，就是手头上的公事实在有些无聊，大部分都其实并不需要她考虑怎么做，因为沈陌堂都已经处理好了，只需要她看一眼首肯一下便行了。
这份公事比她想象得要无聊。
每周只有一、三、五需要上早朝觐见萧言欢，有必要的事就直接请求他的意见，没有必要的话，整个早朝都不必说一句话。等下了朝南宫玥便要履行本职，前往这勤议阁中坐镇，听纳手下各分管部门大臣的汇报，处理一下内政。刚开始她还需要沈陌堂帮助了解一些规则和政事，但是三日过去后，她便可以自己应付了，毕竟也是有历史学识和凤略知识做底子的，学起来并不难。
在皇城呆了差不多快要一周了，南宫玥主要就是在适应左军师的生活，也无暇在皇城之内转转。现在她已经对每日的流程轻车熟路，不免开始有点蠢蠢欲动了。
“大人。”沈陌堂看出了南宫玥的心不在焉，轻声提醒道，但是南宫玥没有听到，只是呆滞地盯着手上的奏折发呆，沈陌堂不由得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又唤了一遍道，“南宫大人。”
有些大臣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沈陌堂，又看向了南宫玥。
“嗯？”南宫玥反应了过来，也看向了沈陌堂，只见他一脸严肃地用神情在警告着自己不要再出神了，不由得觉得有点不耐烦，看了看其他大臣，他们都避开了南宫玥的目光，低下头去假装专心于自己手头上的事。
自己堂堂一个左军师，想要干什么事难道还要看手下人的眼色吗。南宫玥不由觉得好笑，灵机一动，对沈陌堂说道：“沈大人，我想要去皇城内巡视一下，不如你陪我前去吧。”
“巡视？”沈陌堂微微蹙眉，表示不解道，“敢问大人想巡视什么？”
“身为左军师，难道不是监管军务和内政吗。我们只在这里忙于内政，难免会疏忽了军务。”南宫玥随意瞎扯道，“虽然近来凤略一片太平，俞子恂和宇文缙都没什么动作，但是凤阴的城防换了人驻守，也应该关心一下，确保城防没有差错，不是吗。”
“这个……”沈陌堂显然觉得没什么必要，“卫将军深受叶将军的信赖，之前也曾驻守过凤阴，相信他那里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我知道你很了解凤阴里的每一个大臣将领。”南宫玥却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但是我却是初来乍到的，甚至都没有见过卫廉将军一面，就当是帮我了解一下凤阴的将领，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沈陌堂看着南宫玥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说着优雅地站起了身，抚平了自己的袍裾，将一旁的冠帽端正地戴在了头上。
南宫玥却没有那么多事，只是站起了身，一旁一直伺候着添水奉茶的侍女连忙从壁架上取下了南宫玥的斗篷，为其披在了身上。南宫玥一裹斗篷，一边急匆匆地往前走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侍女说道：“不必跟着了，我很快便回来。”
夕颜在闭月阁之中没有跟随出来，而白羽继续着他的任务，跟在南宫玥身边来到勤议阁的是闭月阁中萧择良为其安排的侍女之一，南宫玥让她跟在身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此时不摆脱她，更待何时呢，这也是她叫上沈陌堂的原因之一。
南宫玥健步如飞地冲到了勤议阁外，以至于在外面小等了片刻，沈陌堂才出来。她看见沈陌堂无论何时何地都十分在意他端正严谨的外表，此时要陪南宫玥出去“巡视”，自然也不例外，一派官员随侍的样子，官袍官帽一样不缺，身上罩了一件黑漆漆的斗篷，倒是和南宫玥身上银色的斗篷相映成辉。
外面下起了细细的小雪，但没什么风，所以并不是很冷。
南宫玥抬头看了看天上，还算晴朗，白云层层叠叠地覆在天空之上，正洒下霜花一般的雪花。
“等会，我给大人叫辆轿子吧。”沈陌堂在南宫玥的身后说道。
南宫玥回过头，看见总是一尘不染的沈陌堂冠上发上肩上落着细雪，不由得笑着上前拂去了他肩上的雪花，道：“不必了，这样的天气，走走也无妨。你说卫廉将军此时会在哪儿？”
沈陌堂向后一退，下意识地躲开了南宫玥的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现在这个时辰，大概会在红叶阁之中吧。”
“红叶阁？”南宫玥收回了手，倒并没有觉得尴尬，还只以为沈陌堂只是老样子不喜欢有人触碰他而已，“那不是褚姑娘的地盘吗？”
“的确。但红叶阁并不只是褚将军居住的地方，其实也是皇宫安排执勤巡逻的地方，这些都是由褚将军负责的。现在快要到午歇的时候，若是卫将军在皇宫内，基本就会在红叶阁。”沈陌堂解释道，一边走到了南宫玥的身边，与其并肩而行。
南宫玥不由得笑道：“这倒有趣，只要在皇宫中，基本就会在红叶阁……”
“大人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沈陌堂看出了南宫玥在想什么，无奈地说道，“这只是因为红叶阁也是个专供守卫将领聚集歇息放松的地方，所以武将要想在宫中歇个脚，红叶阁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毕竟是一个姑娘的住处，弄成这样也难为褚姑娘了……”南宫玥道，打心眼里钦佩褚红衣的飒爽。她看起来虽然总是很淡漠，但是对于武将和手下却如此的关心，宁愿将自己的一处居所弄成皇宫中手下歇息的场所，看来她非常注重和这些武将还有手下的关系啊。
南宫玥记得之前在行军的时候，褚红衣的手下也对其非常敬重，即使她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而在落雁山，众大臣更是毫不讳言直接指出南宫玥压根无法与褚红衣相比。而在天门关之役，南宫玥也看到了叶兼和褚红衣合作无间的一面。
褚红衣虽然冷淡，但是她的人缘却没有因此那么坏，反而好像十分好呢，虽然和众大臣也没有多亲近，但深受他们的信赖。
想到此处，南宫玥轻轻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如此就好了。地位高并不代表什么，众人的态度才是她在这个地方站稳根基的根本。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离勤议阁并不远的红叶阁。南宫玥虽然知道红叶阁，但是此前一直都没有涉足过这里，而且自从来到了凤阴入驻了皇城之后，就一直没有空闲去拜访褚红衣，只在朝堂之上和她见过两次面，但手下所管的事务暂时没有交集，所以二人甚至都没有说过话。有时候下了朝南宫玥挺想上前去和褚红衣打个招呼的，但每次褚红衣都神色淡漠地匆匆离开，似乎并不想与南宫玥攀谈，这点倒让南宫玥觉得有点奇怪。
南宫玥觉得褚红衣那几次，好像都有点故意想要避开自己的感觉。
但她没有多想，只是专注于手头上的事务。但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红叶阁，正好可以一探究竟了。
红叶阁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了嘈杂的谈笑声，比起皇宫其他地方要热闹了很多。南宫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勤议阁，一片死气沉沉地基本没人说话，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大大咧咧地一步迈了进去。
她看见偌大的红叶阁院子里，四处摆了桌子和席位，上面置着可口的酒菜供人随便享用，而正当中一处许多身着制服的守卫侍卫正围成一个圈子，闹哄哄地看着什么，还在不断地大声起哄加油。
而越过人群的阁子正中，摆了两把椅子，右边坐着一身戎装轻甲的褚红衣，长发用红绸束成了一个马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正看着前面的圈子。而她的左侧坐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将领，目光锐利，一身黑袍，微微侧着头正在和褚红衣说着什么，看来就是卫廉了。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南宫玥经过众人围成的圈子时侧目了一下，看起来里面有两个男人只穿了条内衫，正在抡拳互斗着，在南宫玥侧目的一刹那，一个男子恰巧狠狠给了另一个男子一记左勾拳，将他打倒在地，周围一片惊呼叫好，吓得南宫玥往旁边跳了一步，躲开了兴奋的人群，避免被误伤。
“守卫之中的娱乐项目，有时候也会借此选拔人才。”沈陌堂平静地说道，“二人相搏，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南宫玥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看着那个被打倒在地上鼻青眼肿的男人，摇了摇头道，“有点野蛮啊。”
“看看是谁来了。”褚红衣已看见了南宫玥，款款站起了身，语气冰冷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