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雷在她渐渐恢复的一瞬间劈落,将要击打在那冰层上的时候,冰层的最高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
他从容的举起了手中金色的大弓,将那把长弓慢慢拉开,然后一支金色的箭羽出现在长弓中,灼灼燃烧,仿佛火焰凝成一般。
扣紧的手指一松,那枚箭羽便离弦而发,撞击上了雷电,将雷电从中间撕裂成了两半。
雷电不受控制的向两边落下,谷中的树木再次大片大片的倒下。
劫雷被外来者挡下,似乎也怒了,稍作停顿,两道雷狠狠劈落,第五第六道劫雷之间没有丝毫停顿。那黑衣男子终于不再似之前那般轻松优雅,从背后的箭筒中捏出了两根箭羽,半屈起腿,弯弓高高的仰起了身子,直视那两道劫雷。
劫雷爆裂的光芒在他金色的面具上晕染出刺目的光华。
两支箭羽咻咻射出,隐隐贯穿着龙吟的声音,与劫雷相撞,再次破解了劫雷。然而那黑衣男子脚下的冰层也裂开了一片。
冰层下的少女的面色渐渐便好,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仙道劫雷虽然凶猛,但是每接受一次劫雷,都会有额外的恩泽,若是撑到最后,自然会有相对应的天道之力修复洗练者的身体。这也便是玉清骨身上的伤为什么慢慢愈合的原因。
然而玉清骨的雷劫毕竟不是她自己扛过来的,她的伤并不能痊愈,只是能保下一条小命而已。
对于某个帮她扛雷劫的人来说,她活着便是最好的。
第七道、第八道。
劫雷一道道落下,一次比一次凶猛。
黑衣男子的动作也慢慢的迟钝了起来,虽然他颤抖着手,然而他还是咬着牙狠狠的熬了过去。
头上的乌云滚滚而来,最后一道天雷正在乌云之中酝酿,即将落下。
这最后一道天雷的力量足足有之前八道天雷的力量之合这么大,因为这是一个凡人从人飞升为仙的最后一次洗炼,自然不会来的这么容易。
苍玄大陆从古自今,至少有八成顶尖的修魄者熬过了前八道天雷,却没有熬过这最后一道天雷。
帮助玉清骨扛下了四道天雷的黑衣男子脸上也流下了汗水,从金色的面具下缓缓凝聚起来,然后沿着他刚毅的脸部肌肉缓缓落下。
这是一场与天相抗的竞争,他誓死一拼。
第九道天雷终于落下,化作一条银色的蛟龙咆哮着向他汹涌而来,似乎将之前被他挡下的所有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轰!”
黑衣男子整个人都被耀眼的闪电包裹起来,厚厚的冰层也被雷电劈碎。
闪电中的男子自高处落下,与此同时,玉清骨睁开了眼睛。
她呆愣了片刻,虽然不清楚状况,却知道现在的自己仍然处于危险之中。她看到从高处摔落的意识已经不清楚的黑衣男子,看见他脸上熟悉的金色面具,有些发愣:“九星?”
正是失踪已久的九星。
九星九星,似乎就是她的救星,每每天欲绝她,他都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以为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而他却又一次突然出现,救下了她。
金色的面具似乎也被这第九道天雷震碎,一条裂纹自他的额间蜿蜒而下,然后猛然刮裂成两半。
金色的面具轻飘飘的划到了他的面孔两侧,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亮起了一团极为刺目的光芒。
玉清骨的瞳仁猛地一缩,那团刺目的光芒中,一身黑色劲装的九星的发色和衣饰都仿佛被击碎了一般。一寸寸褪去了那子夜般的黑色,渐渐化为雪一般的银白。
银色的发丝在风中慢慢舒展开来,张扬飘舞的发丝下是他毛笔浓墨勾画一般刚毅的眉峰,细长的眼被浓密的睫毛妆点,仿佛斑驳的阳光洒落,俊挺的笔锋下是一双紧紧抿着的双唇。
他整个人也仿佛被某种力量稳稳的拖住,他的坠落慢了下来,他静静的停在了半空中,雪白华丽的广袖长袍无风自动,翩翩飞起。
他缓缓睁开了眼,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中满是一种不可轻易亵渎的至尊风范。
一个英俊严肃,充满了上位者王者至尊气息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认真的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中应着玉清骨惊讶的脸,写着一些隐约的遗憾之情。
两人就这般默然相对,一个高高在上,一身雪白宛如天尊,一个落足于地,一身血污仿佛修罗。
天空中的乌云散去,玉清骨的仙道雷劫已过,阳光洒满了一片死寂的山谷,照耀着新生的木芽。
那个神祇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而玉清骨看着他,却忽然觉得脑海中有许多纷乱的碎片浮上,搅得她头脑胀痛。
他一伸手,披在身上的白色披风轻轻落下,罩住了她破碎的衣物。玉清骨有些发愣的拿着那件尚带着几分余温的披风,看着披风上的流云图案半晌无言。
忽而一阵悠扬的仙乐传来,玉清骨头脑中的胀痛终于微减,她抚着额抬起了头,看着那男子身后出现了两排穿着霓裳彩衣,踏着祥云的仙子。
男子仍是这般沉默的看着她,似是留恋,似是告别,然而已然不曾对她说一个字。
“九天尊者。”
一个仙子上前对他微微一福:“您与仙帝的誓约已经结束,金面已落,是时候返回仙界了。”
九天尊者默然看了玉清骨一眼,那仙子却又一次开口:“请尊者勿要再贪恋人界。”
白衣尊者终是转过了身,自始至终没有再对她说一句话,驾着彩云消失在了天空中。
直到九天尊者消失在天际,玉清骨也依然看着天空,然后默然垂下了头。
手掌在衣袖下悄悄握紧成拳。
结果,他只不过是一个怜悯她的高高在上的尊者,她不过是他在人间游玩期间的最后一站吗?
她身边,还是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玉清骨自嘲一笑,鲜血自唇边蜿蜒留下,染红了白色的披风。
玉清骨转过身决然离去,染血的披风缓缓自她消瘦的肩头落下,落于一片泥泞之中。
“报告副阁主,属下还是没有找到阁主大人的踪影!”穿着黑衣的人恭敬的跪在煞女的面前,禀报着最新的情况。
煞女眸底流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亮,她却面色严肃的再次下达命令:“再去找!”
黑衣人喏了一声,便站起身,刚要离开,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他抬头一看,正是那个残酷的少女。
玉清骨身上虽然衣物狼狈,却丝毫不掩她身上隐隐约约浮现的杀气。
“煞女倒是煞费苦心的到处派人找我,只是不知为什么越找越远呢?”玉清骨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看似慵懒,其实却是十分疲乏,“这下我可回来了,快把他们唤回来好生休息一番。”
难得见到玉清骨这般大度体贴,煞女和几个属下都觉得有些奇怪,看着一身染血的玉清骨,也拿不定到底是她受了伤还是其他什么人受了伤。
若是她受了伤,不可能还是这般慵懒的样子。
煞女将自己半信半疑的目光深深的藏了下去,然后赶快堆着笑走了上去,亲热仿佛姐妹一般拦过了玉清骨的胳膊:“阁主大人快坐下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您休息好了再说。”
玉清骨的身子微微一僵,而煞女的动作也是一顿,然后她的眸底掠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当做没发现什么一般扶过了玉清骨。
玉清骨的额角落下细细的汗水,抿了抿唇角,她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走了过去。
她的那只手还是断着的,恐怕已被煞女发现了。
玉清骨极为配合的在红木椅子上落座,煞女很主动的送上了她最喜欢的火荼茶和点心,看着她慢慢的饮下茶水,便又从一个精致的小檀香木盒中挑出了一小块香膏,放入了金色的小香炉中。
煞女垂着眼眸就要将燃着的小块银炭放入香炉,正要端着火荼茶的手忽然一歪,然后那个带着滚烫的茶水的杯子便飞着泼向了那个小香炉,一炉刚刚燃起的香气马上消失了。
煞女的动作僵在那里,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大气,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整个屋子安静的令人窒息。
“你……很好。”玉清骨忽然启唇吐出了这三个字,漆黑的双眸中充满了阴森的杀气。
她之前竟然没有发现这火荼茶加上这蛇脂熏香,竟然是能让修魄者的的元力消散的无形毒药。
而自己竟然被糊弄了这么久!
好个煞女,一开始只用了火荼茶,让自己沉迷那种味道,然后在她放松警惕了以后再点起了熏香。
煞女缓缓的直起了腰,慢慢转过了身,那张被刀疤破坏的娇腼被某种疯狂的情绪扭曲着,带着狰狞的笑:“玉清骨,你终于发现了!”
玉清骨冷笑:“是么,再不发现,恐怕我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煞女的眸底掠过一抹嗜血暴虐的情绪,她仰天大笑几声:“玉清骨,哪怕你发现了,你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随着煞女的声音,在这大堂之中的其他的听风阁阁主忽然都暴起,将各种武器抓在了手中,向玉清骨扑来。
玉清骨一拍椅子的把手,头上的分刺蝶自动脱出,然后化影为十,化作一缕缕凉风钉入来袭者的心脏,然后再由背心处传出,攻击向下一个人。
不过眨眼间,那些人便纷纷口吐鲜血躺倒在地,在玉清骨的脚边围了一圈。玉清骨却依然坐在原地,除了一头青丝落下,依然支着下巴凉凉的看着一地的死尸,仿佛在看一本精致的戏折子似的。
煞女却丝毫不不为所动,她招了招手,将屋外那些伺机而动的属下招了进来:“她不过是强弩之末,又经过和卫洵的大战,她怎可能还完好无缺!不要被她吓到了!”
那些刚才还有些犹豫的属下们听了煞女的话,纷纷冲了进来:“你这个女魔头,早该去见冥神了!”
“你这个恶魔,人界不留你!”
“去死吧!”
各种各样的喊打喊骂声纷纷响起,玉清骨在他们的包围中淡然的坐着,仿佛一尊观音,荣辱不惊。
她确实是没多少力量了,但是这些蝼蚁,还不配取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