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李念安脑袋轰地一声失去所有意识,她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我说这个还没上任的李县令死了呀,你找他……”
“不会的,不会就这样死掉的,他们死了我怎么办,他们是因为我才死的……他们不会死的,我要去找他们……”李念安六神无主,两腿蹒跚走下县衙的阶梯,突然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上。
“哎呀,她怎么了?”杨清急忙上前扶她。
“都是你,说什么老爷去世了,老爷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去世呢,不会的……”春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难道她是……”杨清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端倪,万分懊恼自己说错了话。
李念安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座破败的茅草屋里,寒风嗖嗖,吹得她心寒如冰。
“小姐,你终于醒了。”春花一脸憔悴,“你都睡了3天了,你吓死我了,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我在哪里?爹爹和爷爷回来了吗?”李念安两眼无神,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小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春花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老爷他们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李念安背过身去,她若是不来到这个世界,她若是不投身在李家,李家就没必要为了保护她受皇帝责罚,也就没必要来这么偏远的涣县,也就不会出这种事,是她害了他们,害了这一家人。
“你现在难过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不要让他们地下有知为你担心。”杨清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屋子。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春花怒斥。
“我说的都是实话。”杨清将一些东西放在桌上,“我爹娘死的时候我才5岁,到处漂泊流浪,有时候过得连狗都不如,可是我现在不还是好好活着?对我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掉的人永远都活不过来了。如果你真的爱你的家人,你就应该用他们希望的方式活着,你要替他们好好活着。”
李念安纹丝不动,泪水却已经沾湿了整个枕头。
“我已经叫人来修这间屋子了,这是我爹娘活着的时候住的地方,你们先在这里住着吧。”
“杨清。”李念安突然转过头,“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家人出事的地方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没问题。”杨清打小流浪,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一流。
“春花,我饿了,弄点吃的给我吧。”杨清说得没错,她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有她必须要承担的事情,李家没了,她要继续以李家孙女的身份活着,而且,她隐隐觉得李家的事情不是个意外,她要调查清楚,算是给李家一个交代。
“好的,我这就去弄。”春花见李念安肯吃东西,知道她振作起来了。
过了几日,李念安精神恢复了些,跟着杨清打听的结果找到了李家出事的地点。
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俯身看去只有白茫茫的雾气,崖边上有马车车轮摩擦的痕迹,触目惊心。
春花害怕李念安想不开,寸步不离她的身边。
“没事,我已经决定了好好活着,不会死的。”她淡然笑了笑,转身查看周边的情况。
“春花,你看,这是什么?”旁边光秃秃的山石上赫然有一道手指粗的印痕,仔细查看,类似的印痕还不少。
“是青大娘的鞭子?”春花惊呼。
“正是,青大娘跟人动手了。”她跳上旁边高起的山林,刚刚发出嫩芽的树木上钉着两只明晃晃的月牙形暗器。
她颤抖着双手拔下暗器,暗器柄端印着一个刺眼的“金”字,那个人还是没有放过李家……
回到杨清家中,他已经叫人修好了房子,虽然陈设简陋,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免不了漏水,但总算是有个暂时安身的地方。以李念安的能力,赚钱过上好日子不成问题,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李家讨回公道。
她最后一次见李家的人,李思正一直叮嘱她保护好那个油布包,她一直觉得李思正小题大做,现在终于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他是在交待遗嘱。
怀着沉重的心情,她打开那个油布包,原来是一本厚厚的书,牛皮封面上用金色隶书写着三个大字——“天机策”。
岁月流年,转眼就是6年的光阴。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罗伊国与大兴国已经两军对峙了大半年,就等着开春好好打上一仗。
涣县繁华如旧,来往的客商已经习惯了这频繁的战争,他们往往配备有精良的护卫,即使在战乱中也能游刃有余,全身而退。
这边界战事的消息成了边界人民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就像和平地区流窜于大街小巷的八卦流言,稀松平常,就连刚刚懂事的孩子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先生,你帮我瞧瞧这场仗什么时候打起来,我那一堆库存的兵服可就等着出仓呢。”靠战争赚钱的商人满脸虔诚地坐在一位年轻的算命先生桌前。
这算命先生看上去只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却已经是涣县鼎鼎有名的算命大仙,人称“半面仙”。
他左半边脸光洁隽秀如天上之明月,右边脸却扭曲丑陋好似地上之沟渠,单看左边脸绝对是人间少有的美少年,但右边脸却让人无法直视超过1秒钟。
他料事如神,不管是算命看相还是预测未来,百算百准。涣县人活在战乱中,每晚都担心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这算命先生便成了他们的精神依托。因为他的容貌,涣县人给他取了个“半面仙”的称号。
“城外的雪水正在消融,此时地面泥泞,极不易于行军。不过这场仗已经拖了大半年,只待城外雪水皆尽,战争无可避免。”
“那这雪水何时才能化尽?”
半面仙抬起头,城墙上火红的晚霞映在他清澈的眼眸中,他薄唇轻启,缓缓道:“不出3天,雪水皆可尽。”
“真的吗?太好了!”商人的兴奋溢于言表,一锭银子落到半面仙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半面仙扬了扬嘴角,那半边丑陋的容貌让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动。
天色渐晚,半面仙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关上店门,转身走入后堂。
“小姐,你看谁回来了。”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迎了上来。
“春花,不是叫你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吗,叫我少爷!”
“哈哈。”里屋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一位身材挺拔,皮肤白皙的少年手拿纸扇优雅地走了出来。他五官虽不算特别精致,那一双桃花眼却是风情万种,弯如月牙,一笑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呦,杨公子怎么有空回娘家探亲来了。”张念坐到院子中的石凳上,漫不经心地端起一碗水来喝。
“这不是因为要打仗了么,本公子可不放心家里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要是被入城的官兵抓去了当小老婆,我可就亏大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茶碗已直扑他面门而来,他急忙闪躲却已不及,那白皙的脸上立刻沾满了茶渍。他手舞足蹈,哇哇惨叫,刚刚故作优雅的姿态荡然无存。
“哈哈哈。”一旁的春花已经笑得直不起身,“我说杨清,为什么你每次都躲不过我家小姐的茶碗,哦不不,是我家少爷的茶碗,哈哈。”
“你家小姐武艺高强,我却从来没练过武,能怪我嘛!”杨清掏出一块手帕,气呼呼地蹲到井边洗脸。
“好啦好啦,不跟你闹了,快说说你为什么回来。”张念蹲到杨清旁边,拍拍他因为气愤而颤抖的后背。
杨清侧过身去,似乎生气了。
“不是吧,你长得像个大姑娘,脾气怎么也跟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又不是第一次跟你闹着玩,你还当回事了是不是!”
“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杨清话说一半,突然伸手在张念右边脸上一拂,然后迅速跳到旁边,无比得瑟地扬着手中的人皮面具大笑道:“你才是真的大姑娘,非要装假小子,还扮丑,你害不害臊啊!”
摘掉面具的张念眉目如画,樱唇皓齿,肤白胜雪,绝对一副人间少有的绝色美女模样。
她双颊微红,眼波流转,突然人影一晃,已将那张人皮面具夺回手中,顺势一带,杨清一声惊呼,呈狗吃屎状态趴到地上。
“哈哈。”春花捧场的笑声再次响起。
“我的衣服……”杨清哭丧着脸席地而坐,“衣服被你弄脏了,今晚怎么去醉心楼啊……我的小翠……”
“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张念秀眉微蹙,重新坐回石凳上,“说吧,这次为什么回来,回来多久。”
杨清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脸怨念,“师父听说罗伊国要和大兴国开战,想让我到军中去当军医,顺便偷几个战死的士兵的尸体回去给他做实验,你知道的,师父一向喜欢拿真人做试验品。”
“原来如此。”张念点点头。
李念安在涣县定居之后为了躲避金刀卫的追杀改名为张念,她熟读李思正留给她的《天机策》,在涣县开了个算命仙馆。为了让杨清有一技之长,她让其拜名医阎见愁为师,只是这阎见愁性格怪异,经常让杨清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什么到深山抓毒虫采毒草,用活的野兽试药,这次让杨清回来偷尸体对她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哎,春花,我有个师弟长得一表人才,你有没有兴趣,我给你介绍啊?”杨清虽然学得一手好医术,但小时候流里流气的品性一点都没改,动不动就出入于烟花场所,还时常调戏春花。
“好啊。”春花满脸堆笑,突然出手一推,杨清一个不稳,摔得个四脚朝天。
“你你你,跟着你们家小姐都学坏了。”杨清气得鼻子都歪了。
“哈哈哈,这下你的衣服脏得够彻底了,我看醉仙楼的小翠才不会看上你这脏兮兮的小乞丐呢!”春花朝他做了个鬼脸,她跟着张念也学了些防身的本事,毫无武功基础的杨清只有受欺负的份了。
第二日一早,还没到开门时间,仙馆门口就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春花出去瞅了一眼,便跟看到鬼怪似的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