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王跟六年前最大的不同就是现在的他会笑,不像六年前那样绷着脸,但他的笑容总是不带温度,就像戴在脸上的一张面具,比张念的人皮面具还要僵硬冷漠。毕竟是在皇室中混的人,就像是现代在职场上混的人一样,以笑脸作为面具,将真实的自己藏在下面。
“自然不介意,王爷进来吧。”张念回报以一个单纯的笑脸,轩王怀疑她的身份,找个借口亲自看管她,如果前方有任何异动,以最快的速度控制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呦,军师也会求菩萨保佑啊!”轩王一眼便看到了那三炷香。
张念哭笑不得,只得耐心向他说明了用意。
“看来军师也很担心前方的战况。”
“原来是这样啊。”轩王扫了一眼那两炷还未点着的香,“本王其实一直都很好奇,大家都说军师料事如神,是否军师真的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本事,比如可以看见鬼神之类,比如可以呼风唤雨之类,又比如可以读懂旁人的心思之类。”
“王爷说笑了。”张念忍住自己发自肺腑的笑,“我的确有学过一些占卜算命的本事,但什么看见鬼神,呼风唤雨那是巫术,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会巫术我不得而知,但微臣学的绝对与巫术无关。”
“哦?那军师如何做到料事如神的?”
“那是大自然的规律。”张念正了正身子,看来她得给轩王上一节自然科学课了,“我们人类所生活的环境称之为大自然,像什么刮风下雨,地震洪水,全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一般人是没有办法左右大自然的行为的,就像下雨我们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但我们却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来预测这些事情的发生,比如下雨之前温度会升高,地震之前蛇会出洞,国家一个地方洪水,另一个地方定会干旱。也就是说,大自然是有个规律可以循的,我们只要掌握了这个规律,便能预料即将发生的事情,同时提前做出一些预防措施。”
“大自然?”轩王似懂非懂,“那给人算命又怎么解释?”
“就跟大自然一样,人一生下来就有注定的无法改变的命运,但决定这个命运的因素有很多,生辰八字只能算是命运的冰山一角。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他们有不同的性格,有天生的也有后天养成的,他们可以独立思考,可以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所有的这些事情,不管是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做的,都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就像历史一样,在不停的发展,没有人可以预料接下来的走向,却又没有人可以改变它接下来的走向。微臣所能做的不过是根据眼前的形式以及线索分析推测事情的走向,至于事情是否真的会如微臣所预测的一样,还得看大自然母亲以及命运之神的心情了。”
张念说完觉得有些口干,站起身准备倒些水喝,却发现轩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一愣,急忙将自己那半张丑陋的脸转向他,轩王这才魂归身体,咳嗽几声以饰尴尬。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第一炷香终于烧完,张念点上第二炷,屋子里的氛围已经陷入窘态,轩王不说话,张念也找不到话题跟他说,总不能问他欣妃的死因查得怎么样了吧,可是距离第三柱香烧完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难道两人就这样干坐着?就算他们受得了,膀胱可受不了,刚刚水喝多了,张念憋着要上厕所。
“那个……”张念竭力保持镇定,“微臣想去解手。”
“嗯。”
张念如释重负,拔腿就往门外跑。
“你去哪里?”轩王抢上前拦在门口。
“我去解手啊……”张念欲哭无泪,难道他还担心她上厕所时做什么小动作?
“房间里不可以吗?”
古代男子在房间里有尿壶,张念本不是男子,自然不用尿壶这种东西,只得解释道:“微臣有洁癖,容不得房间放这种东西,解手都是到外面去的。”
“我陪你去。”
张念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上个厕所而已,要不要这样啊!
“好啊,王爷不嫌臭就可以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挤出笑容,她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还好轩王还没有过分到看着她上厕所的地步,要不然她真要怀疑他的性取向了。不过有个男人站在厕所外面,张念可真是上了有生以来最为忐忑的一次厕所。
上完厕所一身轻松,从茅厕出来感觉月亮都变亮了,回房间的路上她不禁哼起小曲,轩王这个大帅哥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感觉不算太差,哈哈。
回到房间,第二柱香已经快烧完了,张念点上第三炷,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偷袭的结果如何,答案就快见分晓。
“王爷,不如我们下棋吧。”张念实在受不了这种等待结果的紧张气氛,想找些事来分散注意力。
“好。”轩王也很紧张,说话声变得很僵硬,“你有棋吗?”
“没有。”
随之而来的是轩王鄙视的双眼。
“但我有纸。”张念拿出一张纸和两支笔,我们可以画格子下五子棋。
“五子棋是什么棋?”
“是我们那里的棋。”张念三下五除二将棋盘画好,向他简要说明了下棋规则。
“实心圈代表黑子,空心圈代表白子,我们开始吧。”
“这么简单,等着输吧。”轩王不屑一顾。
“听着简单,下起来可不简单。”张念先下,轩王悟性很高,步步跟上,虽然是第一次下棋,第一局居然打了个平手。
这五子棋看上去简单,其中却蕴含了许多攻防的道理,比如谁先下,什么时候该防,该怎么防对自己有利,怎样避开对方防守进攻等等,这小小的棋盘简直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下棋双方就是主帅,怎么样排兵布阵,怎么样做到步步为营,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念前世是五子棋高手,曾经在全国联赛拿过第一名,本以为对付轩王这个生手绰绰有余,没想到他竟然攻防有度,愣是将她这个全国第一逼得束手无策,不愧是硝烟中长大,又在皇室中打滚的人!
第二局又是平手,张念已经满头大汗,抬眼一看,轩王光洁的额头也有细细的汗珠,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块,深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棋盘,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下一局怎么赢你了。”
听到他这么有自信,张念也来了精神,她可是全国冠军,怎么也不能输给这个新人,太没面子了!
就在他们你争我夺的激烈交锋中,身旁最后一炷香默默燃烧到终点。
正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子,张念满手是汗,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结果一滴墨啪嗒一下掉到棋盘上,刚好落在手画的格子中,她是黑子,这墨迹看上去正是一枚黑子。
“我不是要下在这里。”张念急忙挥笔去涂抹,却被轩王一把抓住手腕。
“不可以悔棋。”
“凭什么,我没要下在那里。”
“如果是在战场上,你一不小心走错一步,难道会有人给你机会重来吗?”轩王突然就板起面孔。
“这不是战场,只是下棋。”张念愤愤,不过是个游戏,这么当真干什么。
“王爷,军师,夜袭的人回来啦。”王将军又赶巧似地破门而入,刚好看到轩王满脸严肃地抓着张念的手腕,而张念也一脸怒气。
“是吗,情况怎么样?”轩王跟扔掉定时炸弹一般扔掉张念的手,因为站起来时太猛,屁股下面的凳子很配合地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回王爷,偷袭非常成功,那耶律文翔正跟一些将士饮酒作乐,我们杀了个他措手不及,不但杀了许多士兵,还消灭了几名大将,要不是他跑得快,估计小命也不保咯。”王将军满脸欢喜,跟过年似的。
“太好了。”张念激动地猛拍桌子,“他们必定要花时间整治军队,希望我们的大军可以在这段时间赶过来。”
“既然这样,军师就早点休息吧,这次有劳军师的计策了。”轩王终于说了一句中听的话,虽然客套得很假。
“这是我应该做的。”张念也客套地回应。
轩王和王将军一起走出屋子,王将军很沉默,轩王很尴尬。
“王将军,我跟军师……”轩王终于忍不住要解释。
“啊,那个,王爷,其实军师的左半边脸长得很完美呀,要是右半边脸也跟左半边脸一样,一定是绝世美男。”
“我是想说我跟军师……”
“王爷不必多虑,末将不会将此事外传的。”
“不是,王将军,你听我说……”
“那个,王爷,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像军师这么聪明的奇才的确世间少有的。”
“王将军!”轩王怒不可遏,“我想跟你说我跟军师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轩王感受到附近的屋子里几道不同寻常的眼光射向他,虽然这些屋子都熄着灯……
“王爷息怒。”王将军一边磕头,一边冲着轩王发抖的背影轻轻吐出几个字,“其实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又到了阳春三月的天气,北国的春天来得比南方晚些,但万物也已经开始展现复苏的迹象,就像张念门前台阶下面那一抹淡淡的青苔,用自己微小却又不可替代的生命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算算日子,正是张念来这个世界的第七个年头,七年前的这一天,她莫名其妙地到了李念安的身体里,从此开始了另一番不可思议的旅程,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吧,只是上天什么时候才会让她结束这段旅程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没想到军师还会念诗啊。”
张念见到轩王就想笑,他不是应该离她远远的避嫌吗?怎么一大早就过来找她。
“军师,昨天晚上我不应该那么激动的,那步棋是个意外,若是换成黑白子而不是毛笔手画,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轩王睡了一觉脑袋睡清醒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来过,那盘棋还没分胜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