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要赵漠用遗诏来交换张念,赵漠莫名其妙,因为遗诏本来就不在他手上。
张念双手被敷在身后,远远看着赵漠的身形,她很满足。
当她跳入枫河的时候,她想,这一世,她算死得其所。其实她还想跟赵漠说,让他做个好皇帝,让他别忘了她,让他为她三年不娶,让他好好活着,可是,她来不及了。
冰凉的河水让她窒息得异常痛苦,她似乎听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在喊她的名字,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不舍,什么都没抓到,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赵漠坐在冰冷的榻上,手指的关节微微发白,手心里是一块圆形玉佩。
“请殿下带着遗诏尽快登基,国不可一日无主,若是再拖,大臣们就要请太子出来了。”王沛捧着遗诏笔直地跪在他的面前。
“这皇帝我不想做了。”他疲惫地靠在榻上,对满屋子跪着的人视若无睹。
“张念姑娘用死换来遗诏,若是她知道殿下如此,泉下有灵也会不安生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早点拿出来,她就不会死了……”他将玉佩握在心口,这是他曾经送她的东西,是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当年还是个小女孩的她拿着这玉佩问他的姓名住处时的样子清晰地刻在他的脑中,她说:“我们在一起一个晚上,也算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该知道姓名,我叫张远,你叫什么。”
张远,为什么她说她叫张远,他一直想不通,当初在汉水城时她说她是张念的妹妹叫张远,他应该问一下的,可是他没有,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屋中闯进一人,满屋子的人恭恭敬敬叫了声“五殿下”,赵淮挥了挥手,所有人退了出去。
“还是不肯吗?”赵淮怒气冲冲地质问眼前这个自暴自弃的弟弟。
“五哥,这个天下我不要了。”他说:“她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你一句不要就可以了结的吗?”赵淮抓着他的领口将他提起:“一个女人而已,竟能让你这样,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你说放弃,不光是你自己,我,我母亲,还有许许多多为你今天的位置付出过的人,都会因为你的放弃毁于一旦。这个皇帝,你不做也得做!”
“五哥,你别逼我。”赵漠抓住他揪着他领口的手,若是他发力,赵淮的手腕立刻就会断掉。
“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赵淮猛地用力,赵漠重重撞在墙壁上。
他还未看清眼前的人影,自己已动弹不得。
“师父……”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点他穴道的人。
“非得我老人家出手你才听话吗?”中年男人甩了甩袖子,让到一边。
赵淮走上前,掰住他的头将一瓶药强灌到他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赵漠被呛得连声咳嗽。
“没什么。”赵淮将药收好放进怀中,“只是一瓶可以让你好好做这个皇帝的东西。”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问我:“留下还是离开?”
我想,留下是留在哪里,离开是离开哪里,我现在又在哪里。
眼前是一片公墓,我停在一个墓碑上,我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好久好久都没见过,久到我都快忘了她的一个人,我的妹妹张心媛。
她眼睛低垂,从我的角度,大概可以判断她在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她说:“姐姐,最近我总是梦到你,梦到你问我为什么要害你,你说你在那边过得一点都不好,你想回来。其实我在这里过得也不好,自从你去了,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我不敢关灯,晚上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爸爸让我学着处理公司的事情,我没法集中精力,犯了很多错,上次差点让公司损失一大笔钱,姐姐,你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想让爸爸在失去女儿之后又失去自己的公司,请你放过我,好吗?”
原来真的是她害死的我,我怒不可遏,想要斥责她,嗓子里却像堵了一团东西不能说一句话。
张心媛俯下身将墓碑前的花整了整,我从墓碑上转移到她的身后,看到墓碑上相框中的我吓了一跳,我已经死了,这墓是我的,那站在这里的是谁?
我低下头审视自己的时候,张心媛转身从我身体中穿了过去,我惊恐地发现,我只是个不被人看到的灵魂,难怪我刚才可以站在墓碑上。
我回来了,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可是,我只是个没有肉体的魂,我可以看到一切却只能看着,这……还不如死了。
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当初我从高空秋千上摔下来并没有死,我的肉体若是好好保存,我的魂回来时还可以继续生活,只是医院出了点状况,误诊为我死了,所以现在我只能做一只没有肉体的灵魂。
你跟我在开玩笑吗?我说,没有肉体,连吓人都不行,你让我回来干什么?逗我玩?
内心的声音说,我在这世上原本不该死,现在肉体没了是个失误,如果我愿意,可以找个刚死的肉体安放灵魂,我照样可以活过来。
我说,我用了别人的肉体,就得用别人的方式生活,这个世上还是没有那个叫张远的,这活过来有意思吗?
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若是不愿意留下,还可以选择回到李念安的身体里,只是这有些难度,我回去的话可能会失去点东西,而且我若愿意留下,它会帮我物色一个好点的肉体,毕竟是它的错导致我魂归无处,它会尽量满足我。
我想,留下我又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我这辈子,已经有两段人生了,再多一段我的灵魂不会超负荷吗?于是我说,我愿意回李念安身体里。
内心的声音说,我这一回去,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我想在古代那种社会的确有诸多不便,但我一想到不能回去,心里就很难过,我说,我愿意回去,有人在等我。
我说完那句话,灵魂瞬间进入一个狭小的空间,我想起神奇宝贝里的精灵球,难道我的灵魂被锁到精灵球里去了,滋味可不好受,那些神奇宝贝在精灵球里也是这番难受吗?我想转个身,灵魂像受到刺激一般难受得想爆炸,我想,精灵球快要打开了,我要出来了。
鼻子里钻入一股难闻到死的药味,我的胃里瞬间翻江倒海,我睁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合适的方位呕吐,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呕出来。
“小姐,你醒了,小姐,你真的醒了。”随之而来是剧烈的摇动,我怒道:“你再摇,我就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我瞅着眼前情绪失控的春花问:“你什么时候胖成这样了?”
春花脸藤地红到脖子根,支支吾吾道:“我这不是胖,我这……”
“她这是怀孕了。”杨清摇着扇子进屋,看到我点了点头道:“师父的药果然有用。”
“怀孕?”我再次打量春花,但见她肚肥腰圆,双腿不粗,的确是怀孕的迹象,我不禁奇道:“你这是怀的几胞胎啊,才两个月不见,肚子都这么大了。”
“什么两个月。”杨清用扇子点了点药缸的边缘道:“你一泡就是一年,春花都快生了。”
我这才发现,除了头部,我整个人都是躺在一个硕大的药缸里面的,难怪全是药味!
原来我在枫河里漂了几天,被过往的渔船打捞上去,船上的人见我毫无生机,便挖了个坑准备将我就地埋了,刚好被离开京城的杨清和春花碰上,将我这个半边身子在土里的人又扒拉出来,杨清说我还没死透,便一路将我送到他师父那里,结果阎见愁不在,向师兄弟一打听,才知道阎见愁他老人家被罗伊国永定王请过去了,杨清只得又将我一路送到罗伊国,幸好我命硬,这么折腾还保留着一点气息,阎见愁便制了这个药缸,将我保存在里面,这一保存就是一年。我想,也亏得杨清他们没放弃,要是我这个肉体又被当做死掉处理了,我可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春花握着我的手道:“小姐,你醒过来比什么都好,你可一定要想开点。”
我动了动四肢,没有什么残疾的迹象,不能理解她所谓的“想开点”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想不开?
春花又道:“不管怎样,永定王是对你很好的,你这药每七天需要换一次,都是他亲自换的,这一年来,他不管多忙都会来看你,阎见愁救人的怪脾气很多,不管他提什么要求,他都能满足,所以小姐,你这命是他从死神那里抢回来的啊,就算为了他,你也不能想不开。”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永定王是谁。
春花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我终于有些耐不住,打断她的话道:“能不能先把我从药缸里弄出来,这药让我想吐。”
我醒过来之后阎见愁来看我一次,瞟了我一眼,说我命确实大就走了。
我休养了几天,身体恢复神速,第七天就能跑能跳能挥鞭子。
春花和杨清在我昏迷的第二个月成的亲,师父和师叔来看了我几次后便浪迹天涯去了,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罗伊国都城瑁城城郊的一个医馆,是杨清和春花开的,我见着他俩和和美美时常斗嘴的小日子,心里高兴得很。
我在醒过来第二天就明白了为什么春花会让我不要想不开,原来我在枫河中飘荡的时候碰到什么东西划伤了脸,右脸有一道很长很明显的伤痕,我用手搓了搓,一点也不疼,除了有损我的美貌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我笑称自己现在是实打实的半面仙了。
说实话,美貌的确是我的一大优势,但我还不至于因为失去美貌而想不开,况且我以前就爱戴面具遮住这扎眼的美貌,现在还省了事。
我收拾了东西,提着我的鞭子与春花他们告辞,我得去找一个人,一个让我舍弃现代生活回来这个世界的人。
春花挺着大肚子送我到门口,我看得出她有话要跟我说,只是直到我离开她的视线,她都没说任何要紧的话,我想,可能是她与杨清之间一些难以启齿的私事吧,她不说我也不便问,这个春花,都是当妈的人了,还害羞得跟大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