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淑敏已经滚落在了地上,她的整个身子在泛黄的大理石地板上呈现出一个优美的动作,那是一个女人独特的姿态。她的手里仍然攥着那张照片,然而照片在她的手中由于来回的揉捏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那个看上去依然鲜活健康的胚胎似乎仍在跳动。
展锋把她的手指扳开取走了那张黑白照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淑敏随身携带的包里。当他扶起淑敏的时候妩毓看到了展锋无奈的神情,其实妩毓根本就不知道展锋与淑敏之间为什么会如此情到深处。然而妩毓似乎也并不想知道那些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就像当初她不想知道江寒和晓松的真实想法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是在展锋的宿舍度过的。整个晚上展锋都没有合眼,他手中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烟蒂堆满了烟灰缸。妩毓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却只有静静地坐在那儿陪着他,或许在很多时候沉默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方法。
“锋,你的鼻孔流血了!”妩毓突然说。
“哦,没事,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吧?”展锋边说边跑进了卫生间。
殷红的血滴蔓延在干净的自来水中,渐渐的扩大然后形成了一朵红色的花,它们如一个个吸血鬼张牙舞爪得对展锋撒野。不知什么原因展锋最近老感觉头晕脑胀,记得上星期居然在办公室里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居然有很多人围在自己的身边,所有人都劝自己到医院检查一下,可是他觉得可能就是太过劳累的原因吧?
早晨,淑敏终于醒来了。她似乎很平静,她只是不断地翻着那个随身携带的小包,她似乎在找什么,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又陷入了极度悲愤之中。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杀气,像一只即将引爆的炸弹。她把照片又放回到那个包里的,然后拉上了拉链,那一刻她似乎轻松了许多。
展锋从外面买来的早餐被搁置在桌子上。
“淑敏,吃点东西吧!”妩毓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场面。
“嗯,锋哪儿去了?”淑敏说。
“在这儿呢!哪能丢掉我呢?”展锋说。
妩毓看得出展锋在强颜欢笑。
“妩毓,你也吃啊!”展锋递给妩毓一根油条。
“嗯!”妩毓很满足地笑了。
……
接下来的日子淑敏一直待在展锋宿舍,而妩毓也会时不时地过来看他们。
“华总,最近那个叫秦淑敏的也腻上少爷了!”
“什么?不可能!”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
“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三天了!”
“什么?住在一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锋不会那样做的!”
“华总,不知我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你就说吧!”
“这毕竟都是年轻人,您还是……再说了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对吧?少爷他怎么都是一孩子啊!”
“哦,可是我……”
“这个您放心好了!”
就在女人准备把所有事情看淡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了。
“华总,少爷……”
“锋怎么了?啊?说!快说!快说!”
“少爷他从绞架上摔下来了!”
“什么?”女人的心一下子碎了。
女人看到男人安静地躺在白色床单笼罩下的手术室里,她彻底奔溃了。男人的表情依然那样执着,他像睡着了一样很安然的样子。女人爬在冰冷的玻璃外面凝视他的脸庞,那一瞬间她将所有的仇恨都转嫁给了一个人。
“妩毓,你……你快过来吧!”淑敏打电话说。
“过哪儿啊?怎么了?”
“展锋,展锋出事了!在同心医院,你快点过来吧!”
“什么?”妩毓的脑子里一下子像炸开了一样,“到底怎么回事啊?昨天……昨天还不是好好的嘛?怎么……怎么一下子就……就出事了呢?你给我说清楚啊!”
“你快点过同心吧,我在门口等你!”
妩毓在挂断电话之后打了一的士直奔同心医院。一路上妩毓不断地问司机您能不能开快点啊,可是偏偏在每一个路口都会遇到红灯,这让妩毓真想长双翅膀飞过去。不知道展锋现在怎么样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妩毓见到展锋的时候,他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但是他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危险期算是度过了可是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很难说了。妩毓听到这些当时就懵了,难道展锋会永远都沉睡下去吗?
“不会的,不会的!”妩毓抚摸着展锋的头说。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女人把我儿子害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厚颜无耻地呆在这儿,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出去!”女人对妩毓大吼。
“儿子?”妩毓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个和他跳舞拥他入怀的女人是展锋的母亲,妩毓为自己当初的判断感到惭愧。
“快出去,愣在这儿干吗?这孩子真是的!”于伯说。
于伯是展家的管家。
淑敏把妩毓连拽带拉地弄出了病房。
“妩毓,没事的,锋他不会有事的,他说过他的命很硬的。真的!”淑敏的声音一直在颤抖。
妩毓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呆望着躺在床上的展锋。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淑敏和妩毓。
“锋,你快点醒来吧!再不醒来我就生气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那个欺负我的人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黑白彩超照片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吗?好啊!你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就告诉你。”淑敏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你还记得吗?在我刚从孤儿院回来的那段日子里,你小人儿小人儿的每天都跟着我,所有人都取笑你没出息跟在一个大女孩的身后,可是你说你是我弟,我知道你是真把我当姐姐了,其实我当时也真得很希望你这个弟弟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可是某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搬家了,搬进了那个大杂院,于是我就认识了妩毓。之后你再去我家的时候就老拿着我和妩毓的照片呆呆地看,我当时就感觉你喜欢妩毓,但是我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后来有个男人出现了,他要我跟他走,我告诉你的时候你居然说只要他对你好就行,我说他对我很好,然后你说那我就放心了,可是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再后来在展华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已经是个大男孩了,你和我又问起了妩毓,所以那天聚会我就带你一起去了,当然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更不知道你会是易晓松的亲兄弟……”
易晓松的亲兄弟?妩毓回想着自己刚才在病房门口的情景,她几乎要窒息的感觉。她不断地回想淑敏说话时的表情,冷漠与无奈在她的内心无止境地蔓延。
几天以来,妩毓都是在所有人离去的时候进去偷偷看展锋,因为她害怕见到展锋的母亲。在之前她觉得她是一个妩媚风流的小女人,可是现在她看到却是一个高傲威严的女强人。展锋母亲的眼神里充满着对她的怨恨,这让妩毓觉得自己或许真的错了,可能真得因为自己太自私了。
“锋,你醒醒啊!你还要这样睡下去吗?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呢?”妩毓一边抚摸着展锋的额头一边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到大草原骑马吗?我说我喜欢大草原你就说要带我去我说那我们就住在蒙古包里喝奶茶算了你说那谁来放羊啊我说当然是你啦难道要你漂亮的新娘子来做这些事情吗你说好好好我会很勤快的为了我的新娘子,你都忘了吗?你不可以对我食言的,你答应过我的。还有那次在立交桥上,我们猜数字的时候你输给我了,你说要给我买一个冰激凌的,结果因为你提前换班我们早早就回去了,你说要给我亲手做冰激凌作为对我的补偿,可是你又食言了……”
妩毓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她宁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东西触动了一下,她惊呆了。是展锋,展锋的手如小孩抽搐般的动了一下,妩毓又惊又喜。
“医生,快来啊!他醒了,他醒来了!”妩毓朝着医师办公室大喊。
……
“虽然病人醒来了,但是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昏过去,希望你们家人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一旦他的情绪再度波动,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医生对女人说。
女人频频地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在你们家族有过白血病病史吗?”医生问女人。
“没有!”女人肯定地回答。
“可是……”
“可是什么?”女人反问。
“你的儿子已经是白血病晚期了!”医生说。
“什么?”女人如雷击了一般“倏——”地站了起来,“医生,会不会搞错了啊?我儿子他怎么会得这种病啊?啊……?”
“您先冷静冷静,其实白血病也不是不可治疗的,只要我们能够找到相匹配的骨髓孩子还是有救的。”
“不可能,不可能……”女人重复着。
女人整晚都坐在沙发上,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变成了失败的代言。
展锋的父亲是在当天下午三点从美国飞往国内的。
“老展,都怪我,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儿子,是我的错!”女人说。
“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因为他是我展鹏腾的儿子,他不会就这么容易倒下的。”展鹏腾安慰着女人。
“等你回来我们去做鉴定!”女人哭泣着说。
“好的,你到医院等我!”
妩毓这些天一直陪在展锋身边,虽然展锋的母亲对她总是有着太多的敌意甚至觉得展锋现在这个样子与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毕竟妩毓对展锋的一片真情她还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只是沉默,况且展锋的醒来也与妩毓有直接的关系。
鉴定结果是在第三天的上午才出来的,在这段时间里妩毓辞掉了京福路夜市服务员的工作。京福路夜市的人依然那么多,用熙熙攘攘来形容一直都不为过。之前晚上门庭若市可是现在整天都有许多的客人,所以妩毓总看见老板娘的脸上盛开着大朵大朵的花花犹如洛阳的牡丹节。一个新来的服务生和妩毓当初的一样,满脸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她也总会在人多的时候忘记每人递上一把小勺或者在人们走的时候忘记说上一句欢迎您的下次光临。当老板娘看到妩毓的时候居然迎了上来,她说听说那个孩子生病了真的是让人揪心啊挺好的一个孩子啊,妩毓知道她是在说展锋当然他们不知道展锋得的是什么病,妩毓说哦是的,她说我还和你大叔说呢看得出那小子对妩毓可是一片真心啊我们还说你要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们啊,妩毓说一定一定的。其实在妩毓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寄托的了,唯有希望展锋能够早点好起来,或许这才是她觉得最安慰的东西。
在从京福路拐出来之后,穿过两条街道就到了心仪修养的安康疗养中心了。妩毓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看望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展锋的出现确实改变了妩毓许多的生活习惯,比如说她之前有事没事只要是出去就不忘给那队混吃混喝的傻姐妹打电话,可是自从认识了展锋就不一样了,展锋一直粘在她的身边感觉就是她的贴身保镖,当然姐妹们就没有机会了,因此这些被颜玉说成是妩毓重色轻友的表现。
“心仪,乖哦!乖!给妈妈吃点饭哦!”
心仪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她的眼睛瞥向某个方向直直地盯着某一个地方。她似乎在回想自己曾经的生活,她的嘴角时而露出微笑时而又紧张了起来,在那一瞬间妩毓留下了滚烫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