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次十一黄金周的新技术宣传活动,湛斯玄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从W市飞回香港基本都是住在玄风集团总部,工作狂人的本质一览无遗。
“你也该回家看看了,”乔陟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显然很清楚他的个性。“我觉得伯父这么久没见你,一定会‘很想’你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神里不禁隐隐带笑。
湛斯玄面无表情,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便开车回了他位在香港半山的家。
香港半山,风景如画,豪宅林立。在这一群各具风情自成一格的豪宅别墅之间,有一间临近海边的独栋别墅显得跟其他安静优雅的豪宅不太一样。
“红中!”
“碰!”
“幺鸡!”
“我吃……”
“等等!我胡了!”
在这座地中海风格十足的别墅里,聚集着一堆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呃不,应该是彪形老头,虽然年岁已大,但气势个个倒是足得很,打起麻将来不但丝毫不见疲态,而且还有越打越精神的架势。
仿佛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气势,每个老头子身边还蹲着一个耳聪目明龙行虎步的年轻小伙子,不但负责为他们上茶点烟,还要时时注意看牌叫牌,各为其主,尽职之极。
别墅的主人,湛斯玄的父亲湛焕就坐在这一群老头子中间,手里夹着一根烟,无比销魂地靠坐在后面的沙发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享受着佣人为他恰到好处的按摩,这日子,不要过得太惬意啊……
“老爷!不好了,少爷回来了!”正暗自感叹着,就听另一个一直在外面门口望风的佣人急匆匆地进来通风报信。“马上就要进来了!”
“啥?阿玄回来了?”湛焕一听,吓得脸色倏然一变,夹着烟的手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这么快?快……快收拾收拾!千万别让他看到了!”
仿佛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种反应,另外几个陪他打牌的老头倒是显得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我说老湛,你也有点出息好不好?”老头A奚落地啐了他一口,不过收拾牌局的动作一点也不慢。“到底你是儿子还是他是儿子?你就那么怕他?老子的威风都去哪了?像我……”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另一个老头B掸了掸身上的烟灰站了起来,讥诮地斜了他一眼。“人家阿玄每次回来,你什么时候当着人家的面说过一句话?有本事你教训教训他,叫他别这么管着自己的老子。”
老头A不服气了,瞠大眼瞪着老头B。“凭什么我去教训他?我又不是他的老子!再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轮得着我插手吗?”
“好了好了!”正要往外走的老头C回过头来提醒他们:“还走不走了?再不走等阿玄回来就真有好瞧的了。”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几个人一听,赶紧闭了嘴,带着自己的手下急忙忙地从后门走了。
就在他们斗嘴的间隙,湛家的佣人早已熟稔有余地开始清理现场,打扫房屋,狂喷空气清新剂,湛焕也去自己的卧室换了一套家居休闲服,手里还把玩着两个核桃,一步一顿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了。
当湛斯玄提着行李箱跨进自家大门的时候,目光所及的就是一副佣人在花园浇花除草,父亲坐在阳台摇椅上悠闲晒太阳的和谐场景。
真是人间处处好,家中长安乐啊……
“阿玄,你回来了?”看见好几个月不见的儿子一身风尘仆仆地回来,湛焕似乎显得很激动,还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哎呀呀!我听说了,你那个公司又开发了一项新技术是吧?真有出息啊……”这还是趁着他换衣服的时候某个佣人耳报神一样地告诉他的。他老了,哪懂那些年轻人研究的把戏玩意儿?只要这个儿子不干涉他的吃喝玩乐他就谢天谢地了!
湛斯玄将手中的行李随手递给上前接风的佣人,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父亲的面前,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湛焕有点心虚,把玩核桃的手差点兜不住那一对被他摩挲得光滑圆润的古玩核桃。
湛斯玄双眼一凛,上下打量了这位让人颇不省心的老父一番,鼻间还敏感地嗅闻了下。“又抽烟了?”他沉声问。
“没有!”湛焕差点指天发誓:“你看我这样子哪像抽烟了?自从你要我别抽烟喝酒,我就戒了,戒了……呵呵!”
他眼神微眯,看着父亲那眼角不断抽搐的表情,抿紧唇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别墅。
湛焕微微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这个儿子长得这么大了,还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他也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从小就跟他相依为命的独生儿子了……
湛斯玄一脚跨进一楼大厅,刚才还云山雾罩、吆五喝六的热闹场面早已被一扫而空,几乎看不出一点痕迹,在湛家效力多年的佣人的确做事尽心尽力,连一点烟灰都没留下。
不过,就是清新剂喷得有点多了。
“阿玄啊……”湛焕微驼着腰慈父一般地跟在他身后。
“我去洗个澡。”他淡淡地抛下这句话,便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湛焕觉得总算逃过了这一劫。
管家老李这时走过来,恭敬地问了一声:“老爷,今晚吃什么?”
“还能吃什么?”湛焕把眼一瞪,没好气地张口道:“阿玄回来了,当然要买好菜,大鱼大虾,活鸡活鸭……尤其是他爱吃的菜。”这也要问,怎么连点眼力见都没有?
老李小心翼翼地弯下腰。“老爷,你确定真要买这些菜?”我是怕您吃不了啊……
湛焕气极,再次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快去!”
老李颠颠地去了,湛焕优哉游哉地坐到客厅沙发上,盯着电视一脸出神。
不知不觉儿子也这么大了,怎么那张脸越长越不像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呢?也对,不是她生的,又怎么可能像她……
没过多久,湛斯玄肩披着一条白毛巾,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下楼来了,显然刚刚洗澡完。
“我说——”他轻撇嘴角像猫一样踱到父亲身旁,语气像春风一样和煦。“爹呀……”
原本还有点昏昏欲睡的湛焕,在不经意地听到“爹呀”这两个字的那一刻,浑身的毛发差点都竖了起来,一身松弛下垂的老皮都几乎有恢复弹性紧绷的趋势,整个人都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你……”还是发现了?他像惊弓之鸟一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又打牌了吧?”湛斯玄眯着眼危险地凑近这个从来没有长进过的父亲。“还是跟那一群狐朋狗友?”年轻学人混黑道,老了还不消停。
湛焕吓得赶紧往外跑,别看他一把年纪了,动作还挺利索。“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边跑边大声问。
湛斯玄面无表情地朝天撇撇嘴。“清新剂不只一种,不喷那么多估计压不住他们的味。”他懒洋洋地给出答案。
湛焕已经跑出客厅了,他不疾不徐地按了按自己的关节,然后慢悠悠地追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父跑他追已经成为一种他们父子间的习惯了,或者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游戏。湛焕年轻时爱赌博、抽烟、喝酒……到老了落下一身的毛病,让他跑跑步多动动也算是一种锻炼,要是不跑呢?
湛斯玄瞄了一眼自己的五指山,勾唇一笑。
不跑?他有的是手段整他,保证叫他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且,还对身体很好哟!你要不要也试试?
晚餐时。
“哎哟!哎哟!我的腰……”湛焕趴在自己的床上,一脸悲愤地大呼小叫着:“这个不孝子,哪有这么对自己老子的?”
刚刚在花园跑的时候不小心闪了腰的湛焕,此刻正一边接受着自己管家熟练的推拿,一边不停地数落那个正在楼下大快朵颐吃着丰盛晚餐的儿子。
说到吃饭,越发恨得咬牙切齿。湛斯玄说他抽烟打牌,加上现在又受了伤,不宜荤腥大鱼大肉,要饮食清淡。放屁!什么饮食清淡?这是存心整他,让他有好吃的也吃不到!
老李明哲保身,三缄其口。对于这种情景反正他这么多年也早已习惯了,说起来,老爷真要庆幸自己生了这么一个有出息又肯孝顺他的儿子。
湛焕和湛斯玄的关系,真要论起来其实真跟一般家庭不太一样,儿子不像儿子,老子不像老子,但又莫名地自有一种奇妙的融洽温馨感。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他们的出身有关?湛焕是一名私生子,同样的,湛斯玄也是一名私生子。
而说起他们的出身来历,这就真的有点说来话长了……
“腰!腰!我的腰——”杀猪一般的声音将老李的回忆拉回了现实,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力道奇重地按在湛焕的两边侧腰上,湛焕疼得脸色都青了。
“不好意思啊,老爷,”老李面不改色地放轻了力道,语气安抚地低声对这位主人道:“明天我就给你炖一锅猪腰子,保证让你早日恢复健康,放心吧!”
一个人在饭厅慢慢享受晚餐的湛斯玄,似乎并未被楼上湛焕的呼声打扰,手中筷子未停,心中却已经开始计量从明天起该怎么安排父亲的饮食作息了。
好好保重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