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身吧。”萧太后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和颜悦色的叫了她们起来,便牵着微微蹙眉的皇后走向首座。
皇后沈丝吟目不转睛的盯着淳妃还不显怀的腹部,美丽的眸中闪现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拢在长袖中的玉手狠狠的握成了拳头。
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成常色,堆起满脸笑容,看向淳妃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关怀,不动声色的说道,“淳妃如今身怀龙裔,任何事情都马虎不得,这华清宫的宫人着实太少,不如本宫去内务府为淳妃妹妹挑几个聪明伶俐的侍候你?”她笑吟吟看向面露尴尬的淳妃,嘴角勾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怎么么看都俨然一副贤妻良母。
淳妃看着一脸笑意的皇后,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连忙俯身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素来喜欢清净,至于宫人--华清宫已经足够多了。”她谦卑而恭敬,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太后执着青花瓷茶盏轻抿一口,抬眼有些不认同的看向淳妃,不愠不火的开口,“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哀家怎么跟皇帝交代?”
亦渲子嗣单薄,膝下就只有景涟,景琛与和怡,身为皇帝之母,她希望后宫的女人能早日为亦渲绵延子嗣,开枝散叶,这样她也便欣慰了。
淳妃紧紧咬着嘴唇,直到侍女锦心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淳妃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事已成定局,无法被改变,于是淳妃屈膝低声应道,“臣妾遵旨。”这句话说的有些不情不愿,不过正笑的合不拢嘴的太后却没有听出来。
看到脸色惨白的淳妃,皇后心中大喜,倏尔唇角一扬,缓缓开口道,“既然淳妃有孕,今后就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好好养胎,早日为皇上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脸上是含着笑容的,只是那双秋瞳眼眸中却冷意尽现。
没了云贵妃撑腰的淳妃,不免落了下风,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即便太后不提晨昏定省一事,作为后宫之主的沈丝吟也不得不开口提及此事,不仅是为了消除太后对自己的疑虑,也为了她在后宫树立贤淑仁慈的一面。
紧接着,其余妃嫔又陪着太后话了些家常,见太后目露疲倦之色,这才纷纷散去,恭送萧太后的离去。临走前,皇后站在淳妃的身侧,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狐媚子’,眼底那抹不屑之色赫然映入眼帘。
话音刚落,淳妃身形微微踉跄,站立不稳,幸好锦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看着皇后漠然决绝的背影,淳妃紧紧攥住锦心的手,刹那间眼圈微红。
她竟被人贬低至此……皇后啊皇后,你可曾在意过我的一星半点……是啊,她只是个卑微低至尘埃中的一颗沙砾。
回到长春宫的皇后,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熊熊怒火,只见她甩袖将案几的笔墨纸砚悉数扫到地下,刚抬腿进来的月心冷不丁被皇后娘娘眼中迸发出的丝丝暴戾所吓住,她从未看见过如此失态的皇后,月心连忙放下手中的漆盘,快步走了过去。
“娘娘,您这是何苦哇!”月心看见她的手背被利器所划破皮,赫然一道鲜红的口子,汨汨的鲜血正往外流着。
月心低叹一声,将袖中的绢帕掏了出来,缠绕在皇后受伤的手背,略带疼惜的看着目光怔忪的皇后,语气一软,“娘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何必耿耿于怀,伤己伤身!”
月心是与皇后神沈丝吟自小一同长大,不但深谙皇后的脾气秉性,而且还知道皇后与淳妃的那段往事,只是今日--娘娘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从华清宫回来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寝殿中,要不是到了该饮补汤的时辰,月心也不敢私自前去打扰。
皇后微微抬眸看向她,“月心……本宫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保证景琛将来的太子之位不被动摇,她必须要小心谨慎的谋划着,为了她儿子的将来,她不禁要早做打算着,更何况苏绿萼一直觊觎着太子之位……后宫的女人,她不得不防。
“娘娘,何须我们动手,只要……稍稍假借别人的手,便能除去娘娘的眼中钉,不费我们吹灰之力。”月心低低的说着,论起阴谋诡计,她也算是耳融目染多年。
皇后惊疑不定的斜眼看了她一眼,“……可有把握?”看到月心脸上浮起一抹笃定的笑容,皇后总算是舒缓了紧蹙的眉头,她必须要把一切发生的可能尽早的扼杀在摇篮里。
她是决不会忘记这个叫纪心澜的女人,当初是如何的背叛她,如何爬到淳妃的位置,如何背着她与云贵妃苏绿萼互相勾结,如今还怀上了皇上的孩子,试问她又如何眼睁睁的看见那贱人诞下龙裔!她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她的底线。
月心凝神细想了一会儿,便想到了个好主意,于是奸笑着凑近皇后附耳一阵低声密语,旋即沈丝吟的脸上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容。
华清宫的淳妃被太后派来的太医诊了平安脉,随后就来了由内务府总管江富海公公领着四个模样周正的宫女走了进来。
见这架势,淳妃却只有领恩的份,想不到皇后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便差人来了。她心里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把这些宫女安置了。
黄昏时分,淳妃才乘坐轿撵心急如焚赶去了承乾宫,也不管外面刮起的刺骨寒风。她现在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不等闲。
路上她想了很多,只想着如何向贵妃讨教如何应付皇后安插的人手,差点遗忘她怀孕向贵妃隐瞒一事。
她深知云贵妃的脾性,即便不愠不火却也能让她噤若寒蝉,从头冷到脚,她戴着镂空护甲的素手轻抚在腹部上,紧蹙的秀眉显示了她此刻的紧张,她害怕看到云贵妃那张盛气凌人的模样。
此刻的她立在承乾宫门口,看着不远处的泛着金边夕阳,淳妃长叹一声,扶着锦心的手缓缓走了进去。不论是责骂还是呵斥,她都认了,腹中的这个孩子,她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把他带到这世上。
走进正殿,云贵妃却出乎意料的不在,听宫里人说去养心殿见皇上去了,淳妃心想,这样也好。
承乾宫的宫人都不敢怠慢这位眼下宫里的红人,皆笑脸相迎,一派的毕恭毕敬,还特意奉上了一品燕窝,供她享用。
外面冷冽的寒风猛灌了进来,这时,淳妃捂着绣着梅花的锦帕猛的咳嗽起来。锦心腕上搭着一件织锦斗篷站在一旁,轻抚着她的背部,带着不解的开口道,“娘娘,太后明明叮嘱过您要好生养胎,您为何非要走这一遭?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奴婢就是。”
太后已经暗中吩咐她们要好生照顾淳妃娘娘,若是她有什么闪失,华清宫上下要被全部问斩,锦心虽不是家生奴婢,只是后来被分配到淳妃身边伺候的,可也是全心全意的侍奉着,难免不上心。
淳妃喝下一杯温水,潮红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听着锦心温暖的话语,她微微含笑,“即便我病着,也该来问安的。”只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云贵妃的身影,她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涌长的宫道,地面上不少枯黄的落叶堆积着,寒风四起,吹的飘飘洒洒。天空阴沉,将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暗色中。
一顶青色云烟轿撵由远及近的走来,只见甬道两侧的宫人纷纷跪地叩首。
轿撵中坐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只见她一袭紫色的繁花宫装,肩膀上披着一件玄色大髦。
耳边冷风呜咽,寒风吹起轿帘,幽冷的凉意向她袭来,她不禁蹙眉,暗自咒骂道,这什么鬼天气,好端端的天霎时刮起了寒风。
“淳妃还在宫里么?”芊芊玉手握着暖炉,苏绿萼淡淡的问着轿撵外的蕊心,知道淳妃登门拜访,她故意回的迟了些,便是要让她尝尝淳妃坐立不安什么滋味。
蕊心低眉顺首的应道,“启禀娘娘,她如今还在承乾宫。”说完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心里偷笑着,没想到淳妃竟也有吃瘪的一天,若不是一直依附于贵妃娘娘,她岂能有今日地位?何况,昔日旧主已经隐约有了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轿中,苏绿萼低头拢了拢微皱的长袖,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绝美的笑容,似乎一切都逃不掉她的掌控。
迎着瑟瑟寒风,四个宫人抬着轿撵艰难的一步步朝着西南角的承乾宫而去。
不多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忽至。
着一袭斗篷的淳妃立在檐下,心神不宁的看着簌簌而落的雨珠,直到宫门口传来悉率的脚步声,她才稍松了口气。不多时,便看见云贵妃被宫人拥簇着走了过来,蕊心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撑着伞,可雨水还是浸湿了她的宫装。
淳妃赶紧系下身上的斗篷,心急如焚的迎了过去,丝毫不介意头顶的漫天大雨,将斗篷盖在云贵妃的肩上,柔声道,“娘娘,仔细着了凉。”
檐下的锦心看出淳妃的心思,想伸手去拽住她,却还是扑了个空,再怎么心心念念着贵妃,可好歹注意自己腹中的孩子啊,她看着被雨水浸湿全身的淳妃,打着寒颤冷的浑身发抖的她,急得直跺脚。
苏绿萼斜眼看着发丝凌乱,全身湿透的淳妃,不由心中一叹,朝身侧撑伞的蕊心缓缓道,“为淳妃准备身干净的衣衫。”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寝殿。
她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任裙衫上的雨水滴滴落在地板上,在这秋风萧瑟的寒秋,不论谁淋了雨都是浑身寒颤,冷的牙齿打颤,何况她一个娇弱的又怀着孕的女子……
蕊心放下伞,做了个请的手势,“淳妃娘娘请随奴婢这边走。”看着浑身湿透充满了滑稽的淳妃,她在心中偷偷的嘲笑着。
锦心径直越过蕊心,走到淳妃面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淳妃,带着哭腔哀求着,“娘娘,我们去换衣服啊,再怎么着,您也得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啊!”说完,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