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今天心情格外的舒畅,自己这几年的心愿似乎看到了希望。回去的路上买了一些陈枫爱吃的菜,还买一大块五花肉,准备做红烧肉,想把他的胃伺候舒服了,好让他的脑子变得松动。陈枫在竹林里忙活了一天,虽然是累些,但倒也已经习惯了,乐在其中,自认为有“一箪食,一瓢饮”的“颜回”之乐。今年的春天来的又早又暖和,田边远处的山坡上已经开了半山的油菜花,他坐在田埂休憩,闻着淡淡的油菜花香和青草涩味,想到自己独在异乡又一年,不竟脑中浮出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思索着自己荒废了这多年的知识,是否也还能模仿个“春思”。学运动的都认为人的肌肉是有记忆功能的,一个动作做的多了,就会像本能一样变成条件反射。这个文字也是如此,陈枫此时看着这山边的风景,也条件反射似脱口轻声朗诵道:“山城春来风景易,落红随风无留意,半山黄花连绵起,崇岭里,长烟落日孤影立。 折柳一枝家万里,水去云散无归计。双燕翩然又啄地,曾追忆,峥嵘岁月少年季!”。朗诵完大笑着,好像是表扬自己似得说了声:”廉颇未老矣,彩——!”准备琢磨着回去再润色一下读给陈芳听,虽然她听不懂,但他也喜欢和她讲,他也知道她喜欢听。
人一旦有了“阿Q精神“总是容易快乐,有人说”颜回“和”阿Q“的表象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性情,一个意淫。陈枫自比是”颜回“,但不管是性情还是意淫,那都是个人内心和精神层面的,别人又怎看的清真假,至少他们那种让人自我快乐的表象是一样的。所以陈枫今天心情更是愉悦的,一路哼着“外婆的澎湖湾”,踏着“凌波微步”走到了自家院子。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红烧肉香味,正琢磨今天是个啥好日子,需要开这么大荤。这时陈芳看到他回来,连忙笑着帮他卸工具,换衣服,又倒热水给他洗脸洗手。陈枫到厨房一看,心底嘀咕着:“好家伙,这阵势都赶上过年了,大鱼大肉了上了,刚过完年没多久,又来一年?最近也没啥特殊日子,估摸是糖衣炮弹,有事求我了。”
于是陈枫坐下指着那红烧肉说道:“老婆子,你这肉是哪里来的啊?不是刚过完年没多久吗?”
陈芳笑着给他倒了小杯高粱酒,笑着说道:“哎呀,你别问我哪里来的,反正不是偷来的,来赶紧尝尝我手艺如何噻。”
陈枫夹了一块放嘴里边嚼边说道:“老婆子,我可告诉你啊,来路不正的肉我可不吃哈,嗟来之食我也是不吃的哈。”
陈芳一下没听明白,问道:“啥,借来之食?不是借来的,实话说吧,就我买的,就等你吃高兴了和你说事呢,赶紧喝,多喝点,喝多了我说的事你好稀里糊涂的同意嘞。”
陈枫就知道她这点心思,得意的笑道:“你就这点糖衣炮弹的本事,说吧,寡人现在心情非常愉悦,适合说糟糕的事情。”
陈芳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真的心情很好,便说道:“别老寡人寡人的,人家都说皇帝都叫自己朕的……没听说过叫自己寡人的……”
陈枫哈哈大笑道喝口酒打断她道:“那是秦始皇开始,皇帝才称自家叫为朕的,春秋战国时候,朕是普通用词,人人皆可为朕,比如某人说,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那些地方诸侯小王都是称寡人的,我啊现在就快乐的像个地方小王,呵呵呵!”
陈芳推开他快凑到自己脸的嘴骂道:“又死不正经的胡言乱语什么呀。”
陈枫又是哈哈一笑道:”呵呵,不是我说的,屈原说的……唔——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酱香四溢,此乃贿赂寡人之上上佳品也……”
陈芳看他又扯些她听不懂,虽然心上喜欢得很,但嘴上却不承认。这对夫妻简直就是张爱玲说的“女人要崇拜才幸福,男人要被崇拜才幸福“的典型。陈芳夹了一口菜到他碗里道:“好了,好了,不要尽扯些我听不懂,跟你说正经的,前段时间袁家村那个娃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陈枫听到她终于开口说实话,也变严肃起来回答:“哦!?那个娃儿!听说了,怎么?你想收养那个娃娃?”
陈芳也知道,自己在陈枫眼里就像个透明人,坦然道:“嗯,我前几天啊,已经去过一次袁家村,打听过了,现在没有人收养那个娃儿,暂时寄养在他们村老书记家里,那个娃儿我也见到过嘞,顶机灵的一个娃儿。听那个朱老师说,那个娃儿可聪明类,学习成绩全年级前几嘞!”
陈枫知道对她来说,这些年来孩子始终都是她的心病,看到她说的如此激动,知道她肯定对自己抱着很大的期待,希望自己能同意,但是对那个事件,虽然他不相信那些流言,也不太全相信报纸的报道,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顾虑,毕竟死了两个人,对娃儿影响不知道有多大,有多严重的后遗症?
陈芳看到丈夫的犹豫,又补充说道:“你说,就算是狗儿吧,你喂它养它,它也不会咬你,还会报答你帮你看院子哩,何况是一个娃娃,是不,老头子?”
陈枫脱口而出道:“要是他是条狼呢,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我可是和你说过的哦。”
陈芳见丈夫有所顾虑,有点扫兴道:“不和你说了,尽是些不搭调的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今天吃了我的肉,明天就要和我去袁家村。”陈芳停了停又撒娇走到陈枫背后捏着他的背说:“啊呀,枫——哥——,你去看看那个娃儿再说嘛,我保证你会喜欢他的。”
陈枫又咬了一块肉故意让油流出嘴角,然后摘下眼镜,故意眯着眼睛,色相十足的转身盯着陈芳说道:“那我晚上还要吃肉肉……”
陈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红着脸回到座位上说道:“你这个人真讨厌,赶紧吃吧,明天我们坐早班车去袁家村,待会去把你这些杂草般胡子给理理,都快和你头发一样长了。”
陈枫戴上眼镜擦擦嘴巴,拱手作揖道:“臣——遵旨!”
就这样两人有说有笑着,吃完晚饭,开始为了明天的行程各自忙活开了。
这天刚好是周末,陈枫夫妻起了大早,转了两趟车终于到了相隔三十多公里的袁家村,陈枫经过袁福家门口的时候,还清楚看到那崭新的大红灯笼依旧鲜红着挂在屋檐下,院子的大门上面还有公安部门封条的遗迹,他依稀感觉到,这个房子,在这个村子里十有八九已经是成了凶宅了,就算白送人家也不会有人要的。当他们走到相隔不远的袁洪贵家时,那便是另一番景象了,就好像是冬春只隔一街似得,一个是如冬天般死寂沉沉,一个如春天般生机盎然。陈芳走进袁家看到袁老太太在院子整理蔬菜,便问道朱老师是否在家?袁老太太见过陈芳,只是上次来没和她说上话,一直是朱小勇和他在交涉。于是寒暄着招呼他们院子里坐下,然后进屋去叫朱小勇。
朱小勇走道院子看见他们夫妻便寒暄道:“陈嫂,你好,你来了。”
陈芳招呼了一下便指着陈枫说道:“哎。朱老师您好,这是我爱人,陈枫,陈枫这是朱老师。”
陈枫做个叫陈芳打住的手势说道:“等会,不急,让我仔细瞅瞅这位朱老师……”陈枫像打量个什么奇怪动物似得打量着朱小勇,忽然大声喊道:“李——瑾——瑞!”
朱小勇听到他喊自己本名,一想此人来历肯定不简单,心跳加速着搜索着脑中记忆,可大脑却像电脑卡机一样的始终显示着加载中……一直出不来画面,这时陈枫一把夺过朱小勇的眼镜,换下自己的眼镜,然后摸了点口水梳理了一下头发,腰板忽然挺直像接受阅兵似得说道:“你瞧仔细了,我现在是瘦了黑了点,可我这仙风道骨还在的嘛?啊——?老班长!!”
朱小勇听到他的提醒,又换了干净清爽的眼镜,脑子里立马就加载成功了,大声喊道:“肖——泽——衡!”
陈枫听到他认出了自己,一把上去抱住了朱小勇,两个都是思绪万千,不禁眼眶都湿润起来,两个此时有千言万语也都全部哽咽在喉咙里,只是紧紧的抱着对方。此时袁青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她和陈芳一样看着两个男人抱在一起都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然而这两个女人又有着相似的经历,心里都各自为自己的男人心酸感伤。
两个渐渐平静下来,朱小勇伸手讨回眼镜道:“你怎么戴个这么破的眼睛啊,又是毛线又是红线的,人么又黑又瘦。来来,嫂子,坐坐坐。”
陈枫擦了擦眼角,戴上眼镜道:“你都没啥变化哩,显然人民教师的待遇就是比农民强啊,呵呵,你可别说,我这眼镜伴我多年可是我的爱心眼镜嘞,你看这老婆子的红线活多精致啊。”
“对了。”陈枫说着又站起来,伸出手道:”来,咱们在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叫陈枫,耳东陈,枫树的枫。”
朱小勇也很配合的站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道:“你好,我叫朱小勇。朱德的朱,大小的小,勇敢的勇。”
“我是穷苦农民。”
“我是悲惨教师。”
“这是我家老婆子,陈芳,和我一个姓,芬芳的芳。”
朱小勇和袁青都笑了“你这人,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嫂子明明这么年轻,还老婆子。我看你才是老头子呢!”
陈芳不好意思道:“呵呵,对,他就是个老头子,这人整天就没个正经,我都已经习惯了。”
朱小勇指着袁青说道:“这是我爱人,袁青,袁崇焕的袁,青草的青。”然后又指着肚子里的孩子道:”这是我们娃娃,袁昊,上日下天昊,袁青家里人都希望是男孩,就按着男孩名取了一个,呵呵。”
陈枫听到朱小勇说道娃儿也姓袁,感慨道:“袁昊?——袁昊!”又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对着朱小勇坏笑道:“哦?——袁昊,你小子有意思哈,难道你还希望他是党项族的后人嘛?呵呵呵。”
朱小勇暗自佩服这个老同学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才思敏捷,一下就识破了自己的内心的小隐喻,心里庆幸着还好袁青家人都读书不多没有想到那一层,于是便扯开话题, 示意袁青坐他们开一点,并递了一只烟给陈枫道:“一个名字而已,看你扯哪儿去了,哎呀……老同学啊……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遥想当年,我们同被朝廷东厂追杀,想如今,时隔多年,尽是如此场景见面,真是当年天涯沦落人,而今天涯遇故人啊!”陈枫接过烟点着头,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抱住还站着的陈芳,并深深的给了她一个吻,弄得陈芳猝不及防,不停的拍打着陈枫的肩膀,想要推开他。袁青看到这个,红着脸并转过去用手遮着眼睛,却又留着小缝想去偷看。朱小勇则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家伙当年读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个性份子,士隔十秋,也当真别来无恙啊!青儿,你别小看他,他当年可讨女生喜欢呢!”
陈枫放开陈芳深情的说道:“老婆子啊,今天要不是你,恐怕我和老班长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哦。千里他乡遇故知,好,痛快!!”
陈芳害羞的擦了擦嘴巴,好像陈枫的吻会留下什么痕迹似得,看着袁青和朱小勇的笑,她更是害羞的脸红成一朵海棠花儿,还不停嘀咕埋怨他的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