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通，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话，咄咄逼人。
刘莲溪无奈，只好将窗户，重新掩上，含冰殿内，又陷入一片，黯淡之中。
这个时候，刘文儒将宫女们，煎好的汤药，端了进来，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浓的，中草药气息。
莲溪接过他，递上来的药碗，用羹匙，拨了拨，又吹了一吹，药液上的热气，朝石傲冰，温婉笑问：“姐姐，今日的药，已经熬好了。妹妹我，来喂你，喝了可好？”
“啪啦！”
始料未及的，皇后傲冰忽然，伸臂一扫，就碰翻了，莲溪手中，端着的药碗，棕褐色的药汁，洒落一地，纯白色的瓷碗片，碎裂散去。
“本宫心里，已经够苦了！别再拿这些，没用的苦药，苦了本宫的嘴！”
傲冰叫道，将覆在身上的，凤凰丝绒锦衾被，往头面上一裹，翻转身，仿佛一尊，没有生命，与温度的冰雕，不再理睬，任何人。
她冷若冰霜的态度，让莲溪与哥哥，刘文儒震愕万分，又莫可奈何。
含冰殿内，陷入一片寂静，默然无声之中。
*
“莲妹。”
回至承欢殿，刘文儒低眉敛目，不无忧心忡忡的，告知刘莲溪：“皇后娘娘近日的，精神、举止、饮食，皆失常态。依她的，脉象来看，我认为，应属百合之病。只是，我甚感奇怪，百合病者，百脉一宗，劳致其病，劳者即为，劳其心。
《黄帝内经》有云：‘诸气膹郁，皆属于肺’，怫郁不舒，心系不宁，郁火上熏于肺，肺郁则阴虚，这是百合病的病因。皇后娘娘凤仪尊贵，曾经又是，那样一位，英气勃发的，巾帼女将，怫郁不舒，由何而来？”
怫郁不舒……
这一番，诊脉寻源，刘文儒就找到了，石傲冰的，真正病根所在。
刘莲溪垂眸，看着桌案上，斑驳陆离的，大理石图纹，低头不语。
“而且……”
刘文儒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莲溪，迟疑片刻，继而小心，谨慎地说道：“皇后娘娘的，脉象弦涩，胞宫中，有痰瘀阻滞，内停之征，似曾有，小产的迹象……”
莲溪抬起眼眸，望向他，刘文儒倏然，止住了，后边未曾，说出口的话。
“哥哥，你果然，好脉息。”
莲溪幽幽，叹了一口气，“三指定乾坤，凡事都瞒不过，你的脉诊。”
刘文儒的心，不由地一紧，仿佛忽然，被一根绳子，紧紧勒住了一般，绞凝而又窒闷，“进宫之后，皇后娘娘都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为何，她会郁结不舒？为何，她会……小产了？”
他在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调，缓缓诉说，以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焦灼、担忧，与些许的，怨懑之意，“莲妹，我知道，我只是一名，区区的，宫中太医，后宫之事，我本不应，过问太多。只是，这事关，皇后娘娘的，诊病医治，有些事情，我想……我还是需要，有所了解的。”
听了哥哥，文儒的话，刘莲溪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疑虑，只是默默然，不吭声，徐徐挽起衣袖，伸出纤纤一指，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桌面上，轻轻划了几笔，写下一个字。
刘文儒走上前去，定睛细瞧，微微蹙了蹙，清俊的眉宇，“情？”
“没错。”
莲溪捋下衣袖，垂下浓密，如蝴蝶羽翅，一般的长睫，婉婉轻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有情之，一字最难解。冷暖自知，奈之何如，直教皇后姐姐，黯然伤神，又一放难收。”
她没有，直面回答，哥哥文儒的疑问，然而短短几句，貌似答非，所问的话语，却让刘文儒的心中，豁然明朗了几分。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亦不知所终。
情为契阔生，心由别离死，问世间，多少痴儿女，又有几人，能够逃开，情之一字？
他，刘文儒，亦不例外。
“我……明白了。”
刘文儒的，两瓣薄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沉声低语：“皇后娘娘的心病，终归……还得须，心药医。”
莲溪悠悠举眸，遥望那远处，宣政殿的方向。
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皇上李从珂正在，与众文武百官一道，商议朝政大事。
“‘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只可惜，这个‘系铃人’，却无能为力，成为皇后姐姐的，‘心药’和‘解铃人’。”刘莲溪愁肠百转，无奈地摇了摇头。
刘文儒的，神色间，浮起了，惊涛骇浪。
即使，妹妹莲溪，没有明说，但从字里行间，他也心下明了，莲溪话语中，所说的，皇后傲冰的，“心药”与“解铃人”，意指何人。
“莲妹，哥哥有，一事相求。”刘文儒忽而，一躬身，行了一礼。
莲溪惊愣了，莫名纳罕，哥哥文儒，为何突然，要向自己行礼，“哥哥，何事？”
“皇后娘娘的心病，非一时半会儿，所能根治。需以合宜药食，悉心慢慢调养，方可痊愈。”
刘文儒抬头举眸，神情诚挚恳切，“哥哥想求，一个恩典。从今往后，皇后娘娘的，所有药饮、膳食、诊治之事，均交由我，全权担负。”
这并非，是什么，大逆不道，逾矩之事。
凭依刘文儒的，医术能耐，在这座，皇宫之中，已是数一数二，全权担负，皇后石傲冰的，所有药饮、膳食、诊治事宜，亦是无可厚非，合乎常理。
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莲溪轻轻，舒缓一口气，欣然应允，刘文儒的请求：“哥哥，你尽管放心，只要能够治好，皇后姐姐的病，我与皇上，一定会，力保你，事事周全。”
刘文儒紧锁的愁眉，也终于，舒展开来，面上浮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喜悦，再度躬身，回谢莲溪。
*
皇后石傲冰，整日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郁郁寡欢之中，无力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