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权仔细分析了，联姻的利害关系，说得无懈可击，李从珂哑口无言，已然没有理由，再度拒绝。
他垂头叹了一口气，心儿在挣扎，思绪在纠结：莲溪，若此刻，你能听到我心里的话，可知道，我今日身不由己的无奈？我不得不背叛，对你的誓言，迎娶第二位妻子！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要救你，你明白吗？
李从珂双手攥成拳，重重地击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一记声响。
他咬着牙，眼神空茫，艰难的，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本王……答应他们的结亲！”
*
驸马都尉石敬瑭，择定了一个黄道吉日，风风光光的，将他的侄女，威信军将军石敬威的女儿，嫁给了李从珂，婚宴与洞房，就设在石将军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司仪扯着嗓子高喊，宾客们连声道贺，喜悦之情从石敬瑭与石敬威的眉梢、嘴角流溢出来。
贺喜声、鞭炮声、喝彩声……不绝于耳，令人欢欣雀跃。
身着一袭红色新郎袍的李从珂，却无动于衷，他眸光空洞，神情木然、淡漠。
恭喜、恭喜！何喜之有？！
他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傀儡，任人随意操纵、恣意掌控，毫无尊严！
而他竟悲哀的，连抗拒的能力，都没有！
宴席上，李从珂一杯接一杯的，闷头喝酒，他只想将自己，彻底灌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面色潮红，自嘲地笑了笑，兀自举起酒杯，喃喃自语。
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对于他，就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
李从珂一向蔑视的石敬瑭，在非常之时，却不得不做了他的侄女婿，倚靠他的势力，经受他的钳制！
他是逼不得已，却更觉得自己懦弱无能，无颜面对莲溪，与他们的山盟海誓。
羞愧、怨愤、恼恨……涌上心头。
李从珂又猛地仰脖，将满满一杯酒饮尽。
借酒消愁，愁却更愁！
嘴里的玉液琼浆，忽然间，就似乎变了味道，如同黄连一般苦涩。
李从珂感到胸口憋闷，呼吸有些紧窒，烦躁地伸手，拽了拽衣领，晃了晃头。
“别喝了！”有人劈手，夺过他的酒杯。
李从珂愣了一下，抬起酒意朦胧的眼眸。
石敬瑭正怒目瞪视着他，“潞王，你今日是新郎官，新娘子还在洞房等着你，别在宴席上，失了体统！”
“本王，不用你管！”李从珂厌恶至极，涨红着脸，喷着浓浓的酒气，伸手意欲抢回酒杯。
石敬瑭一闪身，躲开了他的手。
“不用我管？”
石敬瑭冷笑一声，令人发悚，眼神嘲讽玩味，“贤婿，从今日起，你我可就是一家人了！从今往后，你我同生死、共存亡！”
李从珂的身子僵了僵，拧眉别开脸，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石敬瑭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别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潞王身份再尊贵，如今也是虎落平阳，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的目光阴鸷，话语中，透出丝丝的寒意。
李从珂的胸脯，起起伏伏，强压住心头，已熊熊燃起的怒火，拼命克制自己，意欲挥拳出去的冲动。
“再者，我还要提醒潞王。”
石敬瑭索性，坐到李从珂的面前，一手压在他的肩上，直视着他，口气相当威胁，“我对我的这个侄女，视如己出。她虽不是金枝玉叶，但也是将门之后，不同于那些低贱的风尘女子！她嫁给潞王，只能为妻，不能做妾！若是潞王，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石敬瑭是在含沙射影的，侮辱莲溪！
李从珂的心底，一股无名火起，奋力甩开石敬瑭的手臂，猛然站起身子。
强劲的力道，使得他面前的桌子，剧烈摇晃起来，桌上的杯盏，全都震落于地。
哗啦啦的，刺耳碎片声响传来，厅堂内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众宾客都惊诧地望了过来。
李从珂剑眉紧蹙，怒目圆睁，星眸中迸射出，两道如利剑般的凶光。
石敬瑭无所畏惧的，迎视着他，眼中满是挑衅与嘲弄。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一般，喜堂里的气氛，紧张而又闷窒。
僵持良久，石敬瑭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施施然往邻桌走去，自顾自的，斟满一杯酒，呷了一口。
“大喜的日子，潞王何苦大动肝火？惹人笑话！”他斜睨着李从珂，满脸嘲弄的神色。
李从珂愤而一转身，甩开袖子，冷冰冰地回应：“本王自有分寸！不劳驸马都尉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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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珂醉眼惺忪，身子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撞开了洞房的门。
“咣当”一声闷响，屋里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慌忙恭敬行礼道：“贺喜潞王！”
“退下！”李从珂酒气冲天，恹恹一挥手，屏退了屋子里，所有的下人。
又是一个洞房花烛夜。
大红灯笼，锦绣喜帐，并蒂花烛……
满室的鲜红，红得那么耀眼刺目，令他有些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李从珂晃晃悠悠的，走到喜床前，酒意上头，神智一半清醒，一半混沌。
坐在喜床上，盖着喜帕的人是谁？是他的新娘吗？可她不是莲溪！
无奈，无奈。
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想挑喜帕！不想饮夫妻合卺酒！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洞房！
李从珂猛然转开了身。
“夫君！”
从喜帕下，窥见走近又离远的脚步，一直沉默不语的新娘子，忽然开口，唤住了他：“你未揭红盖头，难道不想看看，我是谁吗？”
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滑过李从珂的耳畔，他的身子，陡的一颤。
这个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
酒意似乎醒了不少，李从珂愣了愣神，停住了脚步，因着那道似曾熟悉的声音，扭转身，缓缓回到了喜床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悠然端坐于喜床上的新娘子，左思右想，犹疑不决，颤巍巍的手，执起桌案上的喜秤，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挑开了，新娘的喜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