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楚宣又几乎未眠,因为除却因为锦瑶之事,又有一件事让他上了心。当晚他僵卧于床榻无法入眠,身畔熟睡的郭玉兰却屡屡梦呓。她焦虑不安地叫着某个名字,时而低声哭泣。他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伤心事,搂过她轻声安慰,却未见她有任何回应,只是窝在他怀中熟睡。
楚宣一连三晚皆是宿在了凝晖宫,且一边三夜皆是听闻郭玉兰梦呓,加之她白日虽是笑脸相迎,可偶尔见她望着别处出神发呆,他料想她定是有什么心事。若换作了以往,他定会软语相问,可一想到她梦中所唤的那个名字,令他心中疑窦丛生。
这日下朝之后,他并没有再往凝晖宫去,而是径直去了碧棠殿。当时碧游正抱着孩子敞怀喂奶,因楚宣未曾让人通报,直到他挑帘入了内室这才惊觉。她见了他来,忙侧过身去,可怀中的孩子吃得正香,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楚宣走到床边在她身旁坐了,看着她怀中白胖的婴孩,顿觉心头涌上一股幸福满足之感。
“我们的奕儿一天天地长大了,那时他刚出生没几日,小脸又红又皱,现下已是白胖粉嫩。”楚宣凝神瞧着她怀中婴孩,随即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一切可都是你的功劳。”
“皇上过奖了,母子照料自己的孩子乃是天纲理常,又何来功劳之说?”
碧游淡笑着答了,垂首看着怀中大快朵颐的婴孩,唇边挂着满足的笑容。说起来,她也未料这孩子能如此康健,当初怀上他时,她心事重重且又少食,虽说后来到了别院,可这日子仍旧过得忐忑不安。临盆前又突遭刺客,差点儿命丧黄泉,所幸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最终是诞下了这孩子。而今能够每日有他陪伴,她已很是知足了。
楚宣坐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怀中婴孩吃饱喝足,紧闭着一双眼睛睡得香甜,他饶有兴趣地伸开双臂说道:“来,让我抱抱他!”
碧游将孩子送到他手中,随即整好了衣衫端坐着,怔怔地看着他抱过孩子俯头亲吻。因这孩子长得与他很是相像,更让他心生疼爱,加之碧游怀这孩子时,楚宣并未能陪在身边,所以他对于这孩子除了父爱之外,还心生愧疚之情。
“想必皇上今日前来,应是有事吧?”默默地看他抱着孩子逗弄一会儿,碧游便开了口。她知他此刻前来定是有事要与她相商,且这事自然与锦瑶有关。
她话音刚落,在门边伺候的玲儿很是机灵地挑帘入了屋。碧游从楚宣怀里接过孩子抱给了玲儿,让她带到偏殿去。
楚宣见室内没有旁人,便接口说道:“朕今日前来确是有事,说起来锦瑶已逝多日,如今棺椁已备,可此案一直不结,她便无法下葬。那日朕听你话因应是知晓这幕后真凶,既然如此,何必再遮遮掩掩?”
“臣妾那日所言仅是猜测,凡事讲究有凭有据,况且牵涉到如此重要的案件,光凭臣妾的臆测,怎生将此案了结?”碧游垂眸瞧着袍上的绣花暗纹,波澜不惊地答道。
楚宣默然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在她清丽的面庞扫来荡去,最终只是无奈一叹:“我们何苦走到了这一步?”
对于过往种种,碧游起先并不觉得委屈,一步错,步步错,既然她成了他的妃子,便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他现下这么一说,竟让她红了眼眶,她也不曾料到会成为他后宫之一,而今他这一声叹息,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不过,她很快便恢复如常,强笑道:“皇上何出此言?依您的意思,好似在怪罪臣妾一般!”
他有些恼她,亦是有些窘迫,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他,却一副哀怨状,怎么不令他觉得尴尬?对于她,他也不知是存着何样的感情,有爱,有依赖,还有着敬重,与郭玉兰的宠溺爱恋截然不同,可他却从不敢想象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他勾起她的下巴,俯头重重吻了上去,她也不躲,由着他攻城掠地,宠辱不惊。他并没有纠缠多久,吻罢,轻搂她在怀,唇贴在她的耳畔喃喃细语:“我们回到从前不好吗?又何必像现在这般相敬如冰?”
碧游不愿再说违心之言,索性由着他喃喃絮语,她只是闭口不答,心里头却有些微暖。不过遗憾的是,无论如何,他与她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辜负了她的信任,也践踏了她对他的信赖,那些痛苦的过往,令她永世难忘。并非是无法原谅,而是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毫无牵挂。既然他不是她的天,不是他的依仗,那么她唯有靠她自己了。
楚宣见她并不接话,随即便推开了她,换了副郑重面容说道:“碧游,且看在你与锦瑶乃是同胞姐妹的份上,你便算是帮她这最后一回!”
而今的楚宣,只想早日了结此案,他心知她已得知此案的重点,因此只能让她道出其中内情。他不能让锦瑶枉死,更不能让这后宫再如当初那般乌烟瘴气、魍魉横行。
听他提起锦瑶,碧游忽而心软了下来。纵使锦瑶待她不好,可毕竟是同胞姐妹,比起那郭玉兰来,她对锦瑶多少有些情份在。如今见她枉死于郭氏之手,心头自是愤慨难当。
“臣妾的臆测之言,皇上果真想听?”碧游抬头看入他幽深眼眸,疑声而问:“若是臣妾说了,皇上可别当作是疯言疯语而怪罪臣妾。若是臣妾不慎说错了什么,触及到您心尖上的人儿,您可会治臣妾的罪?”
楚宣听她提及心尖上的人,顿时面色一白,他知她说的是谁,也知她并非拈酸吃醋而刻意构陷。只是他未料她才回宫不久便会与郭玉兰针锋相对,孰是孰非,他并不想分个清楚明白,只是他再不能容忍这后宫风波迭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