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的婴孩,在他怀里时只有那么一大点。
那孩子小的时候,喂进去的奶总是咳出来,奶又喂不起,断了母乳后就只能给他喝面糊。
说起来,如果有人将他领养走,活得也容易些,也舒服些。
南一方那时候不求别的,哪怕在祁家门口做个乞丐也好,就想和那孩子在一起。
毕竟承诺过的,要好好保护弟弟。
得看着他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和他喝第一口酒,嘲笑他小脸拧在一起的模样。
但是做不到了,做不到啊。
本以为这辈子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欺骗那些只有十一二的孩子他们将会有大好人生。
为叶普盖尼送去他想要的“能者”。
直到看到那受了惩罚被剃光头发的孩子看着他随手拈来的草莓咽口水。
如果弟弟在身边的话,应该就同他一般大。
诶?原来是个女孩子吗,这骨瘦如柴的,似乎更活不下去了呢。
给你吧,拿去吃吧,可不许告诉别人啊。
南一方于是看着这孩子学会攻击,学会欺骗,和他第一次坠入爱河,嘲笑她被偷吻后眉头紧锁的纠结模样。
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是吧?
只要他从这里离开,带着这孩子,或许一起回到燕南,去看看修人,远远地看一下或者上前搭个话。
成为朋友后,以兄弟相称。
不告诉他真相也无所谓,祁修人的话,似乎是比南修人好听一点。若是和他姓南,名字岂不成了“难修人”?
不好听,不好听!
有时候做到这样的梦,他都会笑出来。
一辈子只珍爱弟弟和那个女人,他们很难有孩子,那就领养个好了。
领养那些有过苦楚的孩子,那些经历苦难的孩子,那些曾经也撕心裂肺的孩子,将他们修补成美丽的、快乐的、知性的人。
之后看着修人和子桑离开这个世界,和他们说一声“晚安”自己也睡下。
变成今天这样,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现在,没有多余的人了。”祁修人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望着南一方,船起航的声音略微盖过了他的说话声,但并不影响南一方看懂。
江水莜抱着被揍晕的江玉衡坐在地上,江玉音还在南一方手里,叶七雾带着人一边后退一边形成包围圈,子桑站在他身边。
祁修人抬手示意他的人不要动,自己上前了一步:“没什么可逃的意义,你又不是真为了救叶普盖尼才来的。”
南一方却收紧手臂,将堵着嘴的江玉音提起了一点:“多对一,也没什么意义吧。”
“把江玉音推到江水莜那边,叶七雾就会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只有我们三个的事。”祁修人也不与他讨价还价,事到如今就像他们说得“没意义”。
叶七雾还有点担心,南一方有多强她异常清楚,清楚到骨子里,就算没了听力,他那双鹰眼也不是吃素的,甚至可以通过空气中的味道代替听力判断方位,只是没有那么精细而已。
但南一方并没有松手将江玉音推出去,他带着江玉音向江水莜靠近,江水莜吞吞口水抓紧了江玉衡的衣服不知该不该动。
叶七雾想过去阻止,但看了看祁修人的眼神却又是不让她轻举妄动的意思。
等等啊,这南一方不松开江玉音,明摆着是没打算交人啊!还任由他靠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一个睡死过去的有病啊!
不过祁修人不傻,他肯定不会这样做。
南一方其实也不大想抓着一直乱动弹的江玉音,尽管她是失忆了,但身体素质很好,挣扎来挣扎去的异常烦人。
而且目前来讲,掌控江水莜对他更有优势。
逃跑,真的是没意义的吗?
两个人面对面这样站着,就算有意义的了吗?
“你啊,是要杀了我吗?”南一方正要走到江水莜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下问。
问得自然不是江水莜,而是祁修人。
祁修人没有回答,但子桑觉得他眼中也没有犹豫。
真的要杀了他?
为了南一方,摒弃祁修人的原则,这样可以吗?
当初祁家那个老妖怪祁亚伯那么可气,祁修人都要留他一命,现在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今天我似乎逃不出去了。”南一方说得很轻松,脸上的笑意比什么时候都温柔,“……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话毕,南一方跃起将江玉音朝地上砸过去飞身就要踹向江水莜,这次他再挟持人也没什么用,来这里是因为这边是整个包围圈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刚一直倒在地上的江玉衡坏笑着抬起了上身,将他一直藏在手心里的一把小刀狠狠扎进了他的脚掌。
与此同时,祁修人也射中了他的肩膀。
事情发生的那么快,南一方甚至都吃惊到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其实之前江玉衡突然犯浑是因为子桑推了他一下,以前合作那么久,子桑的暗示他还是看得清的。
叶七雾退的时候下意识地遵循了祁修人指得方向,忽略了离包围中心较远的江水莜和江玉衡。
江水莜呢,就有点尴尬地一直抱着江玉衡。
而祁修人刚刚一直在愣神,他看到了子桑眼里的不安,突然觉得自己想做的根本没必要。
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所以那一枪,祁修人没有瞄准南一方的心脏。
“我突然啊,想让你坐牢了。”祁修人说完“哈哈”笑了两声,“你身上一定有可以坐牢的罪,到时候我就带着子桑去看你,还有我儿子,看着你老死在那里。”
祁修人的坏笑很难得,那两瓣唇不笑就已经很好看了,笑起来更好看,如今带着点恶意的更加可爱。
子桑莫名地安了心,祁修人守住了他自己,不用去承受血亲死亡的纠结苦痛,真好。
“你生病了,就花大价钱治病;你要越狱,就把你关在最严的地方;你犯一点错,就延长你的刑期。”祁修人继续说着,扔掉手里的武器捏捏拳头靠近南一方,“总之一定保证你老死在那里,还要经过很久才行。”
南一方眼里奇怪得很,怨恨里混着自豪,失落里掺着满足:“啊,是吗。”
啊,是吗。
就这么简单?
得到这样答复的祁修人有些恼火,想着冲过去狠狠揍晕这个男人,却不想他竟然用伤脚踢开了想要继续偷袭的江玉衡。
江玉衡往后跌倒的时候下意识地护住了江水莜,但南一方并没在他这里浪费时间,而是转了弯,并没有打算闯过他们这边逃走。
等等,那里不是船的方向吗!?
子桑瞪圆了眼睛急忙也迈腿追出去,一边跑一边用枪瞄南一方的腿。
但是总打不中,打不中。
“不行!你给我站住——!”子桑用尽了力气吼道,期望南一方能因为听到她的声音停下脚步被她打中,或者被祁修人抓到。
可他的耳朵,一直就是听不见的,从昨天开始,南一方就只能靠看才能知道对方说什么。
他几秒就跑到了码头边上,站在那石墩上,一道道血流下来。
“不行,那样可不行!”南一方的声音有些模糊了,海风愈加恶劣,“那样陪着你,我做不到。”
祁修人咬牙,死死盯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南一方歉疚地叹了口气,手指攥紧又张开:“你做得绝,却也是对的。如果在这里没有结果,我还是不会死心。看见你就生气,可看不见就想你,在无情也对你下不去手,纠缠只能浪费时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过来吗?的确不是为了叶普盖尼,但也没其他原因,就是想来看看你。”
然后,没有再给祁修人机会,就将自己摔了下去。
南一方啊,果然是坏人,自私又自以为是还自怨自艾的疯子。
让祁修人看着你跳海,真残忍到家了。
祁修人一急就朝前冲过去,一双手却将他死死抱住,小钳子一般。
“你过去干什么,他又不会死。”子桑双手交叉扣住祁修人的胸口,“等哪天找到,再去抓好了。”
祁修人被子桑抱得喘不过气,也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心情。
他自己想死,其实和他也没关系。之前不还说要了结他,怎么现在却完全不轻松?
如果真亲手杀了南一方的话,他真的会更难受吧。
码头石墩上,红色液体被风干,应该会烙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不知要几年风吹雨打才会消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回家,回家吧。”子桑抓起了祁修人的手,抓得男人生疼,她却也疼。
江水莜和江玉衡互相扶着站起来看着子桑和祁修人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叶七雾注意到地上坐着被堵住嘴绑着手的江玉音赶忙跑过去给人家松了绑。
“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咱们去明玩的地方,现在就去。”子桑几乎将祁修人的手捏到错位,却就是不敢松开,语气也是不容置疑的。
祁修人和叶七雾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些人纷纷散了去,不到五分钟就没了人影。
“好啊,都听你的。”
男人的眉头,突然有了很深的川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