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楼房在风雪中都变成暗灰色，小巷子两旁的楼房并不高，有的还是后来加盖上去的。有的人家把一楼当门面房，开个小卖部或者饭馆，二楼自己住；有的人家索性就住在一楼，二楼出租出去。因为下雪，小巷子里的人并不多，偶尔有几个放寒假的小朋友在门口台阶上打雪仗、堆雪人或者放鞭炮。在路上，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朱斯明沉吟良久对周倩说：“我有个计划，你得配合一下。”
“先说说什么计划？”
“我相信你肯定不忍心罗朝霞总是住在那样的小房子里受苦受难吧。”
“怎么了？”
“拆散他们的婚姻！你去诱惑王磊，由我给朝霞幸福。”
周倩笑道：“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同，你怎么知道朝霞在她那个陋室中吃着玫瑰咸菜不幸福呢？或许，在她的心中拥有了王磊的爱，比在娘家的阔绰生活幸福上好几倍。”
“吃饭都成问题，那来的幸福可言？你们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就算他们很幸福，你的介入也就根本妨碍不了什么，也算是对他们爱情的一次考验。”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你，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有这样的念头我的良心都会谴责我的，更何况付之行动！”朱斯明没办法，只好求她不要把他的计划泄露出去。回到家后，给老同学罗朝阳打电话，他恰巧在他和朋友和伙开的那家电脑销售厅内陪客户，说晚上到他那儿再聊，现在走不开。朱斯明没事可做，坐在客厅沙发上喝酒、看电视。到吃饭时间打电话叫外卖胡乱巴拉两口，满脑子是罗朝霞的模样。她坐在尿布堆中说单位的状况，她收咸菜时惊慌失措的表情，她和自己约会时的清秀与妩媚……
终于到了晚上，罗朝阳来了。朱斯明醉眼朦胧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他今天见到的情形，罗朝阳惊异道：“不是说那小子为她买了辆跑车和一套两居室吗？怎么会这样？”
“很简单啦，他借钱买的。据我所知车子他早都退了，买房的钱现在还没还完，要债的几乎天天上门。”
“这么说，这个坏小子把我妹妹给骗了？”
“也未必，说不准是他俩和起来骗你家呢！你们家对成功人士的衡量标准不是有房有车吗？”
“现在孩子都有了，我应该怎么办呢？”
“送温暖呗，哥们！”送走朝阳，朱斯明来到一家歌舞厅，继续喝酒。他想不明白，那个王磊有什么好，却能让朝霞心甘情愿地陪他过苦日子？自己这么优秀却得不到罗朝霞的爱，真是无能的紧。这时一位穿着保守不施粉黛的女孩子坐到他对面说：“先生，不会喝可以少喝点嘛！”
“谁说我不会喝？我……这就喝给你……看！”说着一扬脖，把一瓶西凤酒罐进肚内，醉醺醺地扒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着：“罗……朝霞，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说着、说着竟伤心的哭了起来。他这样失态，酒店的保安便将他架了出去，那位同桌小姐也跟了出来，在马路边打车把他送到自己家，从里间取出一杯醒酒茶给他喝了。又把门窗打开让冷风进来，不一会的工夫朱斯明清醒过来问：“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儿？”
那女孩子正翻一本杂志，见他醒来浅笑道：“刚才您在舞厅喝醉了。现在好了，您终于醒了，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你叫什么名字？”
“肖红。”
“谢谢你了，我就说看着你面善呢，这么晚你怎么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他看桌上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三点。
“有什么好奇怪的？生活所迫是一方面，再就是爱慕虚荣了！”
“我这儿到有个发财的门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他想起了自己那个计划，眼前这位小姐身材苗条，媚态十足，一副很机敏的样子，她应该是合适的人选。
“违法的事我可没胆量干。”
朱斯明笑了：“不光是你没有，我也一样。”然后说也了自己的计划和罗朝霞家的住址，并预付了三分之一的定金。最后说：“见到相片，我给你另外三分之一，他们离婚后，我全部结清并奖励一千元。”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不是情敌就是冤家对头。”
“你很聪明，那还用问吗？”
“你就不怕我收了钱不干事吗？”
“我不怕，这点钱如果你能看上眼的话就拿去吧，全当我对你的今天晚上谢意。”言毕竟自走了。肖红想起老家生病的姐姐，叹息道：自己真是别无选择了，在酒店里陪酒、陪聊天小费少得可怜，出台吧又觉得太掉价了，只好这样了。
朝霞的婆婆是一个精瘦的女人，她着装朴素，看上去很是精干。她像一般中老年女性一样喜欢将亮丽鲜艳的衣服披挂在身上，以压倒晚年的暮气，展示阳光可人的心态，给冷色调的寒冬以温暖，她把灰色的长发盘在脑后，上面别了一根长长的发饰，她额头上的皱纹并不多，上面有几颗不太明显雀斑，她皮肤还算光润，五官平凡而又精致地分配在一张好看的瓜子脸上。她笑时声音特别甜美、悦耳，朝霞听王磊说她妈妈年轻时是车间里的文艺骨干，跳舞唱歌什么的肯定少不了她，别看现在五十上下了，远看就和三十岁出头差不多，步态还是那么轻盈，腰姿还是那么纤细，人收拾得还是那么清爽。这当然和她长期和一群老姐妹们参加各单位演出有关。
朝霞的婆婆知道自家媳妇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平日里动不得针，拈不得线，织不了毛衣，做不了饭。虽然如此，她却带了许多嫁妆，又有一份可以维持生计的工作，可以说王磊娶她是粘了老鼻子光，现在又是坐月子期间，最需要外援了。自己家虽然是穷兮兮的苦样子，经济上不能给她一丁点援助，可生活上多照顾她一些也算是补偿。于是推掉了一切演出来到朝霞和儿子的小家，坐在朝霞床头拉着她的手说：“月子里天万不能受凉，什么洗尿布、做饭、买菜的事就交给我和王磊好了，你不要下床哦。”
朝霞点点头，婆婆又说：“我昨天晚上我还在那儿叽咕呢，怕做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朝霞笑说：“怎么会呢？我早就听王磊说你做的小菜特别好吃，我这下子可以享口福了。”婆婆爽朗地笑了，那声音却是清亮的，犹如少女，听不到一丝苍老的痕迹。
婆婆的菜做得果然很好，素菜让她做得清淡而又爽口，像她拿手的杏仁菠菜、西芹百合和蒜蓉炒青菜等等；肉菜她做得鲜美却又不油腻，像清蒸鱼、清炖排骨、炖鸡汤等，都让她吃了这顿还想下一顿，她心想：怪不得婆家清贫，原来和自己一样，钱都花在吃穿上边了。婆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说：“我们平日在家做饭很少这样奢侈，因为你坐月子我才这样，只是为了给你补补身子的。”听她这么说，朝霞心里更是感激。婆婆手脚麻利地做饭、洗衣服，到了晚上回去照顾一家老小了，两头跑了三个月就不大来了，说百天过了，朝霞休养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做饭了，她又和一帮老姐妹们排演节目去了。
这以后王磊加班回到家，看到冰锅冷灶的没一口热乎饭，朝霞抱着小小坐在床上摇呀摇，口中念叨着：
“满月、满月，
给我一块面包，让我女儿吃；
给我一把椅子，让我女儿坐；
给我一张床，让我女儿睡；
给我一个木马，让我女儿骑；
给我一个戏剧，让我女儿看……”
罗朝霞声音悦耳，把童谣朗诵得很有感情，只是家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收拾一下，结婚都快两年了，连简单的饭菜都不会做，他要不回来她娘儿俩只好饿肚子了。可他上班累得要死还要做饭心中不由得冒火，发牢骚道：“朝霞，你真是劣质婆娘！就会生孩子，别的就都不会了吗？”
罗朝霞笑道：“是呀，老公，我就指望着你回来做饭呢！否则，真的要饿死在这小屋里了。”
王磊没脾气，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厨，心中却是越来越讨厌这个家了！他知道罗朝霞在某种程度上只能和他一起吃苦，但却不能分担他的痛苦。没孩子时两人世界还好处，不外乎是在外面买些炒面、老孙家羊肉泡、小六汤包吃，可有了孩子你就得熬粥、剁馅、一天三顿地变花样，把母亲伺候好了，奶水足孩子也好管，她们睡得香、不生病比什么都强。百天早都过了，罗朝霞还是一副小姐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孩子身上，也不匀出一点爱给自己。这个冬天太冷了，车间还是那个不景气的样子，一直不能大批量生产，等待用户的反应，工资少得只够吃饭更不要说还钱了。这天他心里烦，下班后便不急着回家了，泡在单位对面的小饭店中要两个凉菜，一瓶二锅头，一个人自斟自饮。他不相信罗朝霞会饿肚子，他要逼着她动手做饭，否则有一天他累病了，她娘儿俩怎么办？一个女人这点自理能力应该有的，他相信什么都是逼出来的。
罗朝霞却是一点也不爱干家务，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是看见脏衣服、熨斗、锅、碗心里就烦，没结婚前她就向小磊声明：不会干家务！没想到孩子这么小他就开始罢工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浑身酒气。有时喝醉了摔东西、耍酒疯，酒醒后又后悔不已。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家里的一针一线都是他的血汗钱换来的，这样损坏第二天又得重新买。小磊这样，她不好将这一切告诉父母或者婆婆，怕小事闹大，只是给小倩和晓芙说了。小倩和她关系好，无所不谈；晓芙和她是一个类型的，都不爱学习，所以走得近一些，没事常联系。小倩没有步入婚姻，只是让她包容。晓芙却不同，打电话给她出了一大堆主意：什么跪搓板、跪键盘、跪榴莲，赶小磊去卫生间马桶上吃钣、罚倒立，嘴里塞袜子绑到椅背上三个小时、拉到深山老林里捆到树上用鞭子抽等等，真是现代版的《训夫记》，美其名曰：这就是得罪我们家朝霞的下场！真是花样百出匪夷所思，也不知道她那里来那么多主意？有多么顽劣的老公才需要这样整治！只是这家是爱的港湾，又不是战场，需要整天斗智斗勇，搞得鸡飞狗跳的吗？
朝霞饿得没法子，哄孩子睡着了到楼下菜场买菜。她用完口袋中所有的钱买了对虾，荷兰豆、黄瓜和蒜薹，照着菜谱像模像样地做了起来。做好了尝了一小口，居然不错！她夹一小口让小小尝，小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便放声大哭，看来自己的厨艺并不行，只是饿极了吃什么都香罢了
有了第一次做饭的经验，朝霞一下子对做饭有了兴趣，只是钱夹里的钱越来越少，让她不敢贸然尝试新的菜系。
几个月后的一天，孩子睡着后她去自由市场买菜回来，开门时听到凄厉的哭声，慌忙扔下菜开门看孩子，孩子已经从床上摔了下来，脸上满是鲜血，吓得她抱起孩子打的去了医院，下巴上缝了两针才算完事。从医院回家已经凌晨一点钟了，王磊还没有回来，饥肠辘辘的罗朝霞抱着哭闹的孩子都快要气疯了。这时王磊醉醺醺地回家了，朝霞无可奈何，只好照着晓芙说的小试一把。让王磊知道她罗朝霞不是软柿子，随便可以欺负的。朝霞先给她倒了一杯醒酒茶，让他喝了，然后沉下脸来说：”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我和几个朋友喝酒去了。”
“从今天往后不许带着酒气回家！”
“哦，我知道了！”王磊说着脱了西服准备上床。朝霞叫住他说：“光知道没用，还得做到！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今天我得惩罚你，否则你就别想上床！”
“老婆，我累得就像别人把我的骨头取掉了一样，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明天我一定早回来！”
“你那天不是这么说的？”言罢从门口取了一个搓衣板，咚地一声扔到地板上，一字一顿地说：“你跪半个小时才可以上床！”
“你这个恶婆娘，怎么敢、怎么忍心虐待亲夫！”
“这叫小惩大诫，如果不愿意今天睡地板好了！”
“大冬天的，这么冷，你忍心让我睡地板？”
“只有这两个选择。”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有！”
“我就说我老婆是最善良的了，第三种选择是什么？”
“我哥听我说喜欢吃榴莲，今天送过来一个，第三个选择就是跪榴莲。”
王磊看她把大舅子都搬出来了，想她一定是气急了，心说朝霞干什么都讲条件，今天晚上要是不跪，恐怕真的上不了床，看她余怒未消的样子，为了逗她开就说；“就这一次哦，下不为例！” 说着就跪到搓板上
“如果你最后一次喝酒，最后一次回来这么晚这就是最后一次。”
王磊闻言嘟囔道：“搞得跟三娘教子似的！”
朝霞忍俊不禁噗嗤笑了，王磊站起身来说：“笑了就好了，别和我怄气了，好吗？”
“不行，还得跪！”
王磊语重心长地说：“傻丫头，自己的老公不知道尊重、心疼，他明天怎么给你挣银子花！”
“你尊重心疼过我吗？今天必须跪够半个时，后边要是回来晚的话，还有更多家法等着你呢！让你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你几时变得这么恶毒。”
“如果你不服管教的话还有更恶毒的招数等着你！跪还是不跪！”
王磊歪头看她，过了好久才问：“你是我认识的那个温和可爱的朝霞吗？这些下三烂、恶毒、邪门儿的招数你是跟谁学的？”
“我用得着跟别人学吗？都是你把我逼成泼妇了！你要知道啥人啥待遇，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哼！”王磊冷笑着坐在床上阴阳怪气地说：“大小姐，你还有什么招数都说出来好了，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朝霞看她这样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他踹到床下，说：“下一次你喝醉了摔盘子打碗时候就知道了！”王磊见她这样，坐在地上瞪着眼睛半天没反映过来。
朝霞忽然想起王磊好几个有月没拿钱回家，今天不如就这样了，然后她和颜悦色道：“你别整天只晓得喝酒，伤胃不说还浪费钱。”
看朝霞软了下来，他却来劲了，说：“你一天到晚就认得钱，恐怕连我这个老公也不认识了！整天跟仙女似的让我可望而不可及，想馋死我是不是？要孩子干什么，我今天就把她给杀了！”说着去灶台上拿了一把菜刀，摇摇晃晃地向小小劈去，罗朝霞情急之下用手臂挡了一下，那刀划破了她那件桔红色毛衣，手臂渗出鲜血，看到血他的酒醒了一大半，一叠声地问：“你的手臂怎么了？我拿菜刀干什么？”
罗朝霞含着泪，哽咽说：“王磊，你太让我失望了！整天像一个游魂似的不着家，回来就耍酒疯，我看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磊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慌忙从药品的盒子里给她找绷带和消毒用的东西连声说对不起。罗朝霞用手捂住伤口，看鲜血从指缝中流出，疼得几乎快要昏死过去，她流着泪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对不起，我错了！这个月的工资给你吧。”他说着取出钱夹，钱夹内空空如也，只有他和肖红的一张合影，王磊一时想不起几时拍的，怕朝霞发现慌忙合起钱夹随手扔到床上。又在上衣口袋找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朝霞用变了调的声音说：“怪不得每天回来这么晚！原来在外面夜夜拈花惹草。”
王磊侧过身来看她手中的相片奇怪道：“这是那儿来的？这个女人我根本就不认识嘛！”
“你醉的时候连老婆、孩子都不认识，要拿刀活劈了我们，醒了的时候却说不认识她。哼！我算看透你了！”说着拉着被子睡了。任凭小磊怎么说也不理他。一个星期王磊滴酒未沾，天天回来给她们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