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唐次把桌上的茶壶盖子打开，把通幽草放入茶壶中，又让花凉翻开所有被子，把混合了通幽草的茶水倒进杯子，分给没人一杯。

“唐公子，你这是为何？”刘云端着茶杯看着唐次，狐疑的问。

“是啊！”胡林嚷道，“难懂还想众目睽睽下毒不曾？”

唐次笑笑，端起茶杯径自喝了一口，一旁的柳木生和郭毅也跟着喝了一口。“咦，没什么味道啊！”柳木生惊疑的说，“除了茶的味道，根本没有别的味道啊！”

唐次放下茶杯，目光幽幽的看着葛一，“这茶是从王公子家取来的，今春新上的碧螺春，与王公子新房中的茶水一模一样。”

“够了。”葛一冷哼，“唐公子，你不会是说，我家茶楼出品的春茶里有毒吧！”

唐次摇了摇头，“不是茶里有毒，是茶里放了通幽草。通幽草有治痛风的功效，无色无味，放在茶里没有任何味道，但通幽草和明红鱼的鱼头一同食用，会有一个比较奇特的效果。”“麻醉？还是迷药？”柳木生惊呼。

“是。通幽草和明红鱼的鱼头同时食用，不仅会产生催情的效果，还能起到迷药的效用。”唐次点了点头，“凶手在两家的春茶中都下了通幽草，正好喜宴上又有明红鱼的红烧鱼头。”

“等等。”柳木生打断唐次的话，“不对啊，好，就算凶手有办法在两家春茶中都下了通幽草，那他又是如何能确定新郎新娘都会吃鱼头的呢？”

花凉点头，“是啊！这总不会是巧合吧！”

唐次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凶手当时就在新房里呢？”唐次突然转身，目光薄凉的看着屏风，不，或者说，他看得是屏风后面的王家成。

花凉‘咦’了一声，“凶手在新房里？这怎么可能？他是如何进去的？又是如何出来的？”

唐次轻轻呼出一口气儿，“他既不用思索如何进去，也不用费尽心机的出来，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在新房里。”

“你是说，凶手是王公子？”郭毅皱眉，“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只有凶手知道茶里下了通幽草，要想迷昏新娘和自己，必须要吃了鱼头和通幽草，王家成是喜欢吃明红鱼的，但程蝶依吃不吃，很难预料，所以只有王家成才能确保程蝶依吃下鱼头，并喝了茶水。”

“不对。”郭毅摇头，打断他的话，“你这只是假设，王家成为什么要杀程蝶依？”

“因为那个与秋茹相爱的人正是王家成。”唐次笃定的说，“我问过怀安叔，王家成虽然喜欢吃明红鱼，但他很少吃鱼头，明红鱼的鱼头有一定的催情作用，喜宴上会出现这道菜，明显是意有所指的，其中充斥着一种暗示。案发后，王家成虽然表现得时疯时不疯，但下人和他自己都说，他因为喝醉了而没有和程蝶依圆房。大家不觉得奇怪么？”

柳木生一拍手，“啊，确实奇怪，一开始我也只以为是王家成喝醉了，可是唐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通常新房里的合卺酒都有催情效用，我记得当时新房中的酒杯是空的。这说明，两个人是喝了合卺酒的。喝了合卺酒，却不圆方，这说明什么？”

唐次补充道，“王家成特意要人在新房的喜宴里准备明红鱼头，如按正常逻辑，是因为他喜欢程蝶依，希望两人有一个美好的夜晚，但为什么他既喝了合卺酒，又吃了明红鱼，即便是真的醉了，也不会影响他身体的冲动。两种药效都不是很严重，如果意志坚强的人完全可以控制住，那么，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控制？

比胡林与张小乔成亲的当晚，许多人证明胡林也喝醉了，但胡林却和张小乔同房了。这么一对比，就可以发现，王家成的不同房，很值得人玩味。”

“因为他不喜欢程蝶依，甚至知道程蝶依不是处子？”柳木生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这个唐次，果真不简单。

唐次点了点头，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怀安扶着王家成走出来，王家成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他靠在怀安的身上，单薄而修长的身体包裹在空荡荡的袍子里，显得格外的清瘦。

“可是，他既不符合你之前关于凶手，身高矮小，身体不好，或是有伤的描述啊！”花凉狐疑问。唐次点了点头，“确实，不过，你忘了，他哄骗程蝶依吃了明红鱼，喝了通幽草，即便是他自己没有吃下那么多，或则没吃，但他喝了合卺酒，合卺酒有催情作用加上之前在喜宴上喝了不少的酒，身体负荷不住，动作迟缓，与生病又身体孱弱有何不同？”

“不可能。”葛一突然出声，目光看着唐次，嗤笑道，“唐公子，你说的这些虽然合情合理，但不过都是你的推断，没有证据。另外，就算王公子是杀死程蝶依的凶手，那张小乔呢？她又是如何死的，难道胡林还会杀了她不曾？”

“是啊！”

“是啊！”

众人附和，王家成仍旧一脸波澜不惊的看着唐次，紧抿的薄唇因干燥而起皮，他下意识的伸舌舔了舔，仿佛刚刚唐次说的凶手根本不是他一样。

“这个，王公子你还认得么？”唐次突然扬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

王家成原本微敛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猛地上前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次手里的手帕，“这，不。”

“不什么？”唐次冷笑，“这手帕就是秋茹送给你的。秋茹死后，这帕子你一直随身带着，但是因为前几天官府大张旗鼓的调查秋茹的帕子，所以你把这个帕子藏了起来。”

柳木生咧嘴一乐，上前两步，笑眯着眼睛看着王家成，“你没想到吧，我早就让人看着你们家了，但凡你们家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本大人的眼睛。昨天晚上，你得知手帕之事后，想要把帕子给烧毁，但是不舍得，便把它藏了起来。”难怪昨天晚上唐次丢了纸条给他，让他注意王家成，没想到真能抓到大鱼。

王家成的脸色一阵阵苍白，沉默不语的看着唐次，心中一阵阵发凉。

“王公子，能看看你的手么？”唐次突然说，王家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不用看了。”

众人均愣，王家成抿唇冷笑，猛地上前两步，目光阴郁的看着程老爷和张家父子，“没错，是我，是我杀了她们。”

柳木生哼了一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向上翻起，“唐兄，有疤痕。”细白的掌心上有一条细细的拉扯疤痕，很细微，如果再过几日，估计这痕迹就会消失不见了。

“因为王公子一直喜欢木偶，所以手上有各种各样的勒痕比较正常，案发几天前，怀安叔说，你手上摆弄木偶线的时候伤了。”唐次说，“我想，正是这次伤手，让你笃定了用偶线杀人的决心。”

王家成冷笑，微敛的眸子一反刚才的温润，阴郁的仿佛十一月里雾蒙蒙的天，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用偶线？还要用鱼线？”花凉不解的问。

“因为偶线本就少，如果他动用了家中偶线，或是另行去买，很容易暴露。”唐次木木的说，仿佛这些事儿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些个杀人的手段，无关乎因果。

王家成抿唇不语，目光阴郁的看着张老爷和程老爷。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然激动的老泪纵横，若不是郭毅拦着，人就冲过来了。

“你，你这个孽障，杀人凶手，你，你为何要杀了我儿，她，她是你的妻子啊！”

王家成冷哼，双眼赤红，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恶狠狠的看着程老爷，“不，她不是。”

“你！”

“哈哈哈哈！”王家成忽而爆出一声冷笑，“你们以为，你们真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么？”

“难道不是？”柳木生说出所有人的疑问，王家成脸色苍白得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了，“根本不是，是程蝶依，她故意的。”他凄厉的嗓音带着一种决绝，好像突然飘远的风筝断了线，随着呼啸的风飘远，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去往何方一样。

花凉有点想象不出他在新房里杀死程蝶依的景象，总觉得毛骨悚然，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

她已经可以猜测出程蝶依和张小乔两人自己离开青寒寺的原因，程蝶依怀疑秋茹和王家成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在结婚前夕跟踪秋茹一起来了青寒寺。

秋茹与王家成约在放生池后的林子里见面，程蝶依和张小乔一起去，结果发现了互述衷肠的两人。程蝶依因受了刺激而与张小乔跑散，张小乔回到庙里后发现程蝶依不见了，又不能把这事儿让丫鬟知道，便威胁秋茹与她一起去找程蝶依。

后来在林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大概也只有三个人才知道了。

程蝶依和张小乔本就认识，但二人出事后，两家为了保护女儿的名誉，便故作程蝶依和张小乔不认识，并以最快的速度打发了当时跟着两个人的丫鬟。

“她不是，她不是故意的。”唐次木木的说，“三个匪徒已经承认，并不是程蝶依给钱让他们这么做的。”他淡淡的说，声音很轻，却一下子把王家成推进一个不死不休的胡同里。

他红着眼睛，浑身发抖的扑过去，一把揪住了唐次的领子，就好像一个沉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不可能，不可能，她自己说的，她自己说的。”

他还记得秋茹死的那天晚上，他偷偷一人躲在秋家肉铺对面的巷子里，夜那么深，那么沉，大门外挂着的白绫几乎要刺痛了他的眼。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带秋茹离开，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后悔自己那天不应该离开。

“王家成，都是因为你。”阴郁的嗓音在昏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的凄厉，他猛地转身，阴影处程蝶依就站在那里，苍白的脸，阴郁的表情，整个人好像是风里浮动飘零的枯叶。

“程小姐。”他眦目欲裂的看着她，胸腔里的血积压着心脏，很疼很疼。

她说，如果不是你，秋茹不会死，你们两个为什么不一起死？为什么不一起死？

她说，我就是要她死的凄惨才好，哈哈，你能想象的到她哭倒在草地里，任由那些人肮脏的手在身上不断的游移么？

她说，她死了，被折磨死了，可是王家成，都是因为你，你既以有了心爱的人，何以还要应下程家的亲事，如今你又想与她远走高飞，王家成，你就不怕死了下那额鼻地狱？

他愣愣的站在那儿，只觉得浑身发凉发冷。

“你，你，是你？”

“是我又如何？”程蝶依凄厉的笑，然而那时他只觉得刺眼，只觉得面前的女人就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