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想向冯三娘解释何花明天要离开唐县回村的。可是何花扯了下她的袖子不让说。秦妙便只得应承了冯三娘的数落,跟着她一起回去布店。
回去布店之后已经不早,秦妙吃完了锅里温着的晚饭回屋歇下了之后冯秋和唐渊才从农庄那边回来。
躺着屋里的床上尤能听见冯三娘在院子里和冯秋唐渊两个念叨:“她啊,是在点心铺子里找小姐妹说话呢,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直说到天黑了还舍不得分开。我看她去远房亲戚家住了这几年仍旧是该学的规矩都没学会,我行我素的很,也不看看她现在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丫头,长得花容月貌的,万一大街上遇到个歹人给绑走了卖进什么腌臜地方,到时候哭坏了嗓子都不顶用……”
上了年纪的女人本就唠叨,再加上冯三娘本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一说起来就没个完。
秦妙捂着耳朵忍了许久都还能听见院子里冯三娘的话。她知道冯三娘猜到她没有睡着,这是在间接的责备她。说到底,还是因为担心她,忙了一天的生意冯三娘也想早点休息不是。
终于在忍了许久再也忍不住的时候,秦妙下床,拉开房门进了院子,向冯三娘保证了日后一定不乱跑,一定要出门的时候身边定会带人陪同,有空了就看《女戒》《女则》,争取早日成为德言容功皆好的闺秀。之后才让冯三娘停止了唠叨。
一番和发毒誓无异的保证之后,冯三娘终于回屋休息了,院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秦妙吐了口浊气,回了房间,关好门窗之后进空间泡了个温泉澡,之后才出了空间放心的休息。
年纪小的时候,总觉得长大了好,长大了就不用担心别人看神童或者妖孽的阳光打量她,可是现在长大了又觉得小时候好,小时候不用被人在耳边唠叨定亲成亲之类的话题,也不用被逼着学规矩学女红。
心情虽然有点复杂,可是这晚却是秦妙自离开唐弈之后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一夜无梦,一夜到天明。
早上睡了懒觉,可是并没有叫醒她,多年的老习惯,冯三娘习惯性的将早饭给她温在了锅里。
秦妙出了屋子在院子的水缸里打水洗漱的时候,冯秋已经去朱老先生家念书了,织布坊送了新织好的一批布来,唐渊正帮着店里的伙计卸货,摆货。
十二岁的唐渊,虽然个头窜了起来,可也还是个半大小子,因为长个子的缘故身子很瘦,没多少肉,可是干起活来却是一板一眼的丝毫不显得吃力。
他不仅帮着将布匹从货车上卸下来抱进店里,还帮着将店里柜上的布匹重新摆了一遍,还别说,重新摆好的货柜看上去赏心悦目多了,后来进店的顾客都忍不住多买了好几匹。
和染布坊运来的那批布一起来的还有水墨,当初在唐县秦少贤给秦妙买来的丫鬟。
水墨如今也有十五六岁了,身材比之前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是个清秀的女孩儿了,可是性子依旧沉闷,没有多余的话。见着秦妙之后只叫了声:“小主人。”
冯三娘一旁打趣:“什么小主人,她现在可不小了,你还是叫她一声小姐吧,不让等她嫁了人有了娃娃你还叫她小主人那像个什么话。”
于是水墨试着叫了声:“小姐。”
秦妙笑着应了,随手送了只玉镯给她作为阔别几年的见面礼。
水墨又道了一句:“谢谢小姐。”之后便影子似得跟在秦妙的身后再不说话。
秦妙昨晚被冯三娘唠叨了一通,今天是不敢再往外跑了,留在布店里面休息。身边有了水墨伺候着,什么活儿都不用做,还真就过起了内宅大小姐的生活。
秦妙不能出门,何花找上了门来,辞行。
何花关了糕点铺子,收拾了行李包袱,来到布庄里面找秦妙辞行。
一方面辞行,一方面想要将这几年做点心的心得告诉给秦妙。何花没念过书,不会写字,记账本已经是勉力而为了让她写做点心的秘方她还真不会。于是便想在辞行的时候将点心的做法口述给秦妙。突然决定回家去,害得整个铺子关了门,说起来都是她亏欠了秦妙。
可是秦妙并不在意,摆手说:“做点心之类的事情,我是不在行的,而且这些都是你摸索出来的手艺,是你自己的财富。不用想太多,你且回家安心休息,等你日后心情好了,咱们再重新找个好地方继续开点心铺子。”
何花叹息说:“今后的生活,我真没底气。哎……过一天算一天吧。”
秦妙安慰她:“别这样说,山不转水转,你是个聪慧灵秀的姑娘,老天不会让你在乡村里呆一辈子的,你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
何花微微摇头:“你呀,小小年纪的还真敢说,什么好归宿,先将你自己的归宿找好了再说吧。”
秦妙觉得这时空的女子真是保守的厉害,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害羞上了?
何花和秦妙聊了一阵,见时间不早,这就要离开唐县开始赶路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拉住秦妙:“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一件事,昨天和你说起过的在我店里卖点心的那小媳妇,我托人告知她今后不必来点心铺子了,让她去织布坊干活,你看……”
“这样的小事,你做主就好。”秦妙想起来那小媳妇,也就是当初在袁村里相处过几日的阿梨。不知道她如何就落得这样困窘的田地。
何花见秦妙答应了,不由松了口气:“我原应该来问过你的意见之后再去通知她,可是我这不是着急赶路想要早些回家么,所以就先擅自做了主张。”
秦妙回应说:“这个不妨事,不必这么认真。倒是你,大热天的赶路,路上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中暑了,天气实在热的话就先找地方休息着,等到阴天里再赶路。”
“行了,我都这样大的人了,知道怎么做。好了,你快些回去吧,我这就走的。”
秦妙站在布店门外,目送着何花斜挎着个大大的包袱渐渐走远,越走越远,最后隐没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充满着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
如今唐县的点心铺子关了门,手里面就只剩下元色布庄了。秦妙回到了布店的后院,坐在院子里面的一张小凳子上,想着这布庄也不知道能开多久。
冯三娘的年纪一年比一年老,不可能在布庄里面一直干下去,再则冯秋今年春考上了秀才,今年秋天怕是也要去中州的州学去念书。冯三娘心疼冯秋这个干儿子,少不得要跟着冯秋一起去中州。就算秦妙可以多花些银子多费些周折将布庄迁到中州,可是冯三娘的年纪是真的大了,换做秦妙前世的话,也该让冯三娘退休,暗度晚年了。
秦妙坐在院中的小凳上,托腮看着脚下踩着的树荫,有些想不明白,几年的时间而已,三大娘怎么就老了呢?不由有些感慨时间的魔力,想着自己今年虽然十三岁,年华正好,过个几年之后就十七八岁,再过几年就二十多岁了,这个时空中,二十多岁的女子已经没什么青春可言了。
人之一生,看似漫长,却实在经不起这样几年几年的流光侵蚀。
水墨怕秦妙在院子里坐着无聊,特地给她沏了一杯茶来。
秦妙接过水墨沏的茶,道了声谢。见水墨的脸上现出一阵不自在,不由道:“水墨,大家都是爹娘生父母养的,为人奴仆不过是为了生计,人格上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虽然叫我小姐,我却是那你当朋友的,嗯……就像何花和翠翠那样,咱们都是朋友。”
水墨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听了秦妙的话后虽然很是感动,可是并没有说话,只站在一旁扯着衣襟,不停的揉着衣角。
秦妙习惯了水墨的沉默,自顾自的喝了口茶,然后抬头看天:“我忽然就想起来,我那三姐当初被卖掉之后,至今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左不过也是被人买了去做丫鬟。所以,水墨你看,我比你并没有金贵多少。”
水墨这下忍不住了:“小姐你肯定要比我金贵的。”
得了,半天的思想工作全白做。正在秦妙心里暗讽万恶的旧社会时,一道变声期少年的声音自背后响了起来:“水墨,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太诚实的,刚才你只需要说一句‘谢谢小姐’便够了。至于谁比谁金贵,自己个儿心里清楚就好。”
秦妙看着唐渊,见他难得从家人惨死的悲痛中走出来,心里替他高兴,忍不住打趣他:“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什么水墨,人家比你大,你应该叫‘水墨姐姐’。”
唐渊说:“妙妙你都说了,咱们的人格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我觉得年龄的差别也没甚重要,真的人人平等的话,直呼姓名又有何不可?”
“你这是胡搅蛮缠!”秦妙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