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底，刚把２０１２年全年３０本报纸合订本的封面封底、彩页、报纸搞定，我松了一口气。孙科长和殴区长来转了一趟，大批的活儿又来了。殴区长安排：监区《改造日记》小册子的设计、排版，监区《感悟人生》一书的设计、排版。孙科长安排：２０１２年教育改造工作总结（四块展板）、音乐快板配视频、图片，再准备２０份中河报合订本。袁科长安排的活儿还没时间干呢，一周新闻播报的稿子准备，省法制频道《临刑会见》栏目对文艺队学员的模拟采访稿……我算算，耽搁下来的业务还有一月份的三期报纸，而现在不但没有增加人手，还少了五个人，两人被抽去打盘鼓，两人在阿凡达刻好的石头上涂金粉，高运动还在住院。
我长叹一口气，命苦啊！小能豆说，我的组长大人，你干的是ＣＥＯ的活儿，拿的却是乞丐的工资，要是我早晕了，直接申请下队了。我笑骂他：你说的是个Ｊ８，要是一个小报室组长都干不好，出来以后怎么混啊？再说了，人家那县长、市长、省长多少事，人家都不干了？小能豆说：关键是这里面不是正常的管理嘛。
春节前，新闻里关于“房叔”、“房妹”、“房姐”“房爷”的报道铺天盖地，而且每天都有新的进展，我感慨，这几年中国的名导们没能拍出来多少部好电影，倒是新闻颇具娱乐性和吸引力，权当看连载小电影了。
小韩有一天来我们监舍看《糗事一箩筐》的时候，突然问我，你知道教研室的朱某某认识房妹不？我说真的假的。韩说朱某是房妹他爸翟振峰的朋友，其实翟某这一家子都很低调的，就是房妹曾交过一个男朋友，但后来没修成正果分手了，这男的不甘心便在网络上曝光，这才出事的。我说又是一个坑爹的女人，我扭头对大比油说，喂，你长得挺帅，家伙也大，出来去找个有十来套的富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大比油捶我一拳，你咋不推荐我去坐台当鸭呢！
大比油愤懑地说，出去咱俩啥时间能挣够一套房子的钱啊？你看这些贪官们动辄搞几十套，子子孙孙都住不完。大比油对老秦说，出去后我们结婚你得借我们套房子用用，也让我们装个Ｘ，风光一把。老秦笑笑，那当然不成问题。对于房子这个事情，老秦有自己的分析，“对于职务犯们来说，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出狱以后生活的问题，随便卖套房子就够养老了。现在那个科长没有二三套，处级干部三套以上，厅级以上就不再说了。我现在说的是合理的房改房，是合法的，那些灰色的根本没有数量。但我估计，如果让当官的一人留一套，其余的房子都拿出来投放到市场上，中国几年都不用盖房。”
我倒抽一口凉气，那该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上学的时候，我对那些报考公务员的同学就两个字——鄙视，以为波涛汹涌的商海才是弄潮儿的天堂，谁知道没有关系和背景，根本就扑腾不起来。那些曾被我鄙视的进入体制内的同学在单位天天扫地擦桌子，可一出单位大门尾巴立即跷到了天上，夹个小包吃遍四方。在酒桌上他们看我时那种怜悯的眼神就是向我很清楚地示威，你小子不是冒充可梗吗？看你有没有求着我们人民公仆的时候。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郞。按照现在的形势，我和大比油是入错行了，大比油还好点，好歹去当了个撑不死饿不死的老师，我是光着屁股就杀向了社会。这个时候回头看，冷菲是真选错了郞，把四年的青春浪费在我身上。她得到了什么？耳边喃喃的情话，我不会说。丰裕的物质，我没有。帅气的相貌，爹娘没给。骄人的才艺，琴棋书画样样不会。那么她当年到底看中了我什么？怎么会义无反顾地追随我去面对生活？如果非要让我替她说出答案，那就是当年这个女孩太傻了，被我貌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表象蒙蔽了。可现在我知道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以为这样就是潇洒，其实你对什么都不在乎，生活一样不会在乎你的死活。
蛇年春节还有十来天就到了，法院的减刑也公示了，又有一批人马上就要回家了，赌博的组长、老杨……他们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在这干燥枯冷的冬天显得格外有生气。
新华书店来教务中心卖书，我跑到大厅一看，哟，书摊已经摆上了，里面两个女孩正在向购书的学员介绍，站在旁边招呼的那个穿皮裙的徐娘半老的女人叫“香香”，是书店的经理。去年青春痘在我四面开花的时候我就找她偷偷买过一些药品，当然还有一些炒菜。在一起吃了两年饭的老杨马上就要走了，理应送行。
我瞄了一下在值勤台上打瞌睡的干部，挪到香香身边，摘下瓜皮帽，对着女经理小声说：你过来这边，我和你说几句话。我俩移步到大厅一角。我摘下帽子说：还认识我不？你每年来卖书的时候我都买，还曾让你买过药品和吃的呢！女经理一笑，嗯，我说看着有点面熟呢。我想让你帮个忙，明天来的时候帮我带六个菜。女经理一听连说：不行，不行，监狱交待我们一定不能乱捎东西，不然就不让我们在这卖书了。我心里说，你少来了，以前你那次不往里捎东西，挣钱的事儿你能不干。“老板，你放心吧，我都在这儿好几年了，规矩我懂，不会白让你帮忙的。”听我这么一说女经理知道是老手了，也就放宽了心，“你想吃什么？”随便，你看着弄吧，留下你的辛苦费就行了。
第二天，书摊开张后，我漫不经心地踱了过去。我靠，殴区长和大Ｓ、石队长还有教育科干部都在呢，显然没有机会，我装做挑书的样子，转悠了好大一会儿，等到他们终于走了。我走到香香旁边，轻轻喊了一声。女经理扭头瞅了一下，安全，便从地上装书的箱子里掏出一个手提袋，里边沉甸甸的。我迅速拿过来，道声：“多谢，我去刷卡。”便欲转身而去。女经理说“等会儿，你认识那个画画的老头不？”我一听“哦，老杨啊，当然认识。”原来殴区长让老杨帮香香画一幅画，老杨帮她画了一幅“花开富贵”牡丹图。我说我们就是一个监舍的，平时就在一块吃饭，我买菜就是为了给他饯行，他马上就要回家了。香香一听，那就好了，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我给他带了一只烤鸭，你帮我带给他。话没说完，我瞅见老杨在那挑书呢，便把他喊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我打趣，香香经理看上你了。香香风情地对着老杨一笑，“出来后可记得要去找人家哦，人家给你接风。”
回去后，宴席摆开，我提前为老杨饯行。酒肯定没有，藿香正气水我不想喝，于是一人倒了一小碗可乐。我拿起碗，与老杨碰一杯，真诚地说：杨老师，这两年，没少吃你家人送来的好吃的，你快要走了，作为忘年之交，我敬你一杯，然后端起小碗一饮而尽。我接着说，这两年多来，你给我的印象第一就是执著。你快六十岁了，在这两年多时间里，每天坚持练习书法，无一天停歇。我们年轻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浮躁，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所以这一点我必须学习；第二就是淡定，我很少见你生气，甚至大声说话，不管碰见大事小事，好像无论什么事到你面前，你都胸有成竹，轻松可以化解。而我们总是容易冲动，情绪一受影响，理智便跑到裤裆去了，导致办事没有章法。所以今天我必须再敬您一杯，然后又端起小碗一饮而尽。我掏烟，老杨拦住，一人扔了一支软中华。“你是个好孩子，在今天的文教，你是年轻人的佼佼者，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事。我喜欢你的性格，出来以后我很希望还能见到你，还能有机会坐在一块吃饭。”“当然，明天过年你收到我的拜年问候我就在外面了，呵呵！”老张、徐工、阿德、大**一一向老杨敬“酒”道别。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晚饭，我和大比油合唱了一首歌，筷子兄弟的《父亲》，嚎完我差点哭出来。“这样吧，其实杨老师心理特别年轻，你去把文艺队葫芦娃叫来，让他给杨老师唱首歌。葫芦娃提着５０００多元的吉他过来了，唱了一首唐朝乐队改编的《送别》。再来个《故乡》吧，现在杨老师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张晓峰以前就是西安某地下乐队的主唱，唱歌特别好听。“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忧伤的歌声把文教其他好多人都吸引了过来。杨老师挨个儿给人让烟、道别。
“所有人都集中到活动大厅里看春晚”七点半的时候，报话器响了。今年春晚的节目还不错，挺适合年轻人。看到十点钟的时候，监区考虑到部分学员年老体弱，便安排回到监舍里看了。十一点的时候，我扭头一看，老杨睡着了。真是够淡定的！我要是明天就要回家，肯定得失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