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端着桂花糖和绿茶瓜子走了过来,微笑道,“贵嫔娘娘先尝尝吧,这是我们家贵妃娘娘亲手给您做的,娘娘一好起来便每日里都惦记着娘娘您,也日夜在陛下的面前念叨您,娘娘记得您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昨夜娘娘整整哭了二个时辰,就是想见您,可是又出不了宫门。若不是……”
“好了,别说了。”潘外怜打断了玉莲的话,拉着李诗茹的手,认真的说道,“你一回来,我高兴得什么都醒过来了,真没有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面一起说话。”潘外怜的语音未落,已经带了哽咽之声,连眼角都蕴含了一抹珊瑚红。
李诗茹也觉得心头酸涩,低低的说道,“我既然回来了,你就该高兴才是,怎么好好的要招人哭呢?”
一旁的元子攸笑了起来,说道,“你被关进冷宫,我这个皇婶日忧夜愁,就怕你在外头过得不好,日日里都埋怨皇叔还有我,如今,你可算是出来了,我和皇叔两个人的耳朵再也不用受罪了。”
李诗茹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李诗茹已经站起了身子,按照规矩屈膝,“臣妾给潘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潘贵妃大惊,手中端着的放绿茶瓜子的盘子一下滑落了下去,瓜子洒了一地,她连忙弯腰去扶李诗茹,“妹妹,你何必这样,你这样就是在怪姐姐了!”说完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
李诗茹拉着潘贵妃的手,一同坐了下来,柔声说道,“规矩是错不得的,我能从冷宫出来已经是大喜事了,这时候应该是我们姐妹最艰难的时候,这规矩之事更要记得的,现在不过就是风雨前平静而已。我这一礼也是提醒你,如今我们不能大意。”李诗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都是如春的笑意,可那笑意你的冰冷却是隐约可以分辨出来的。
彼时殿内纱帷重重垂垂,整个翠微殿恍若深潭静水般寂寂无声,铜炉内燃烧着清雅的百合香,氤氲的淡烟若有似无的悠然散开,铺在半透明的纱帷之上,袅袅婷婷,更是恍若置身瑶台仙境之中。
元子攸和元诩两人并不说话,似是明白李诗茹的怨恨和担忧。
潘外怜大约是情绪波动的大了,有些气喘,她用手捂着小腹,脸上却还是挂着止不住的笑容,映着满脸喜悦的泪,盈盈的看着李诗茹。
李诗茹握着潘外怜的手,低低的安慰道,“姐姐,你有着身子,不要太过激动了,要照顾好肚子里面的小人儿,等她出生之后,要认我做义母的。”
潘外怜不住的点头,她握紧了李诗茹的手丝毫不肯放松,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柔声说道,“妹妹你清瘦了不少,是受苦了,都怪我无用,若不是我连累,妹妹你又怎么会受这些苦楚呢!”
“不是你无用,若是姐姐你无用,又是谁明里暗里照顾了我这么长时间呢,是他们两个无用。”李诗茹心中积蓄了许久的复杂情绪漫了上来,“姐姐,你快开心点,不要哭了。”李诗茹边说边拉着潘外怜的手。
“你们两个这是要把我们两人给开除了是不是?”元子攸朗声说道,“贵嫔娘娘,我皇叔抱着您出冷宫,这么郑重其事的回来,您就一点感动都没有吗?”
元诩微微一笑,“朕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人一点惊醒,若是悄声无息的回来,你也晓得这宫里的人有多势利的,子攸,你是在吃醋吗?朕怎么觉得这满屋子都是酸的。”
这一句话说的李诗茹和元子攸都有些面红,两人都闭上了嘴巴。
潘外怜微笑着弹了弹手指甲,“这个倒是好的,不过就是有些乱了辈分了,英贵嫔是我腹中孩子的义母,子攸却又得跟我叫一声皇婶,到时候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是热闹呢!诩,你说呢!”
元诩哈哈大笑道,“无妨,我们各论各的。”
元子攸站起了身子,施礼道,“皇叔,你们聊着,臣府中还有事要处理。”他说完也不等元诩允许,径自走了。
元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还不好意思了,那朕也先离开,还有些折子没有批,你们姐妹聊着。”元诩说完站起了身子来,便往外面去了。
他走之后,就只剩下李诗茹和潘外怜两个人了,李诗茹端详着潘外怜的气色,说道,“姐姐,你如今的气色不错,这段时间还好吧。”
潘外怜淡淡一笑,头上的双枝金簪花微微颤动,“皇帝已经下了死令,不许宫外的人来这翠微阁探视,我也被免去了给皇后和太后请安,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翠微阁,皇后和太后还以为我的病没有好,就快要死了呢!”
“说到皇后和太后……”李诗茹微微沉吟,低垂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片如月形的鸦色,似李诗茹此刻疑虑的心情,“他们会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潘外怜轻轻的嗤笑了一声,目光清净如波澜不兴的水面,唯见水光,不觉波动,“他们怀疑自然会有,就放你出冷宫的那一天,胡太后就已经下令了,抬也要把我抬出这翠微宫,若不是诩在我宫中,又带了长乐王的暗卫,恐怕,姐姐就活不到见你出来的这一天了。”
纱帷的柔光柔软的拂落在潘外怜的面上,越发显得出她的沉静和淡淡的母爱的光华来,“一个我已经够他们头疼的,如今又再多个你,却也够他们劳心劳力的了。”潘外怜的笑容再度飞扬,“妹妹,连我都不曾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日子。”
李诗茹浅浅的笑了起来,“姐姐,我早就知道你会平安无事的,我还知道,你这肚子的宝贝是个乖乖的美美的小公主。”
潘外怜的秀眉因笑扬起,耳上的珍珠耳坠便随着她的笑语闪出莹白星辉样的光芒来,更衬得潘外怜的端庄中只有一番别样的温柔妩媚,“是女孩子最好了,都说女孩子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倒是比男孩子要好得多呢,妹妹,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李诗茹看着潘外怜的肚子说道,“姐姐,你终究是个好福气的。”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倏然隐晦了下去,仿佛是被疾风吹扑的花朵,黯然伤神不已,潘外怜和她腹中孩儿的命运早就已经定下,这样好的时候又能维持多久呢!
“妹妹,你这一回来,少不得又要和从前一般过不得安生的日子,只怕你又会成了众矢之的,斗得怕是要比从前更厉害,更殚精竭虑了。”潘外怜说到这里神色也有些暗淡,有些手足无措,“妹妹,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对你好还是不好,虽然我们又能像从前一样日日在一起,可是,妹妹,我终究觉得对不起你,若不是我一味的想要你回宫陪我,诩和子攸就会救你出去,带你去长乐王府了,含翠现在还在长乐王府没有回宫呢!”
潘外怜的手指微凉,似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凉且润,轻柔的拂过了李诗茹的鬓边,李诗茹微微侧首,鬓角点缀着的那只白玉兰珠钗上垂下的细碎流苏,掠过鬓下的脸庞,只觉得一阵轻微的冰凉隔着肌肤沁心而入,殿外的日影狭长,隔着纱帷细细的晒了进来,连铜漏声也越发清晰入耳来,缓缓“咚”的一声,似砸在了心上一般,连那暖光也被砸得微微摇晃。
潘外怜低头抚摸着小腹,低低的说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
李诗茹叹息简洁而带着淡淡的哀伤,“姐姐,这便是你我的命数,我们终究是逃不脱的。”
潘外怜看着李诗茹,语气里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妹妹,你这是在怪我吗?”
李诗茹按住了潘外怜冰冷的手,带了明了的体贴,“怎么会呢,咱们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父母兄弟,家族门楣,无一不是牵挂拖累,再说了,去长乐王府也不是长久之计,不管是为了什么,咱们在一块而就好了。”
心中有明静的温暖感觉,在这冷寂的宫廷之中,还好有个潘外怜,李诗茹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握着潘外怜的手,静静的看着她,许多言语不用说皆已明白。
李诗茹默默片刻,温然唏嘘,“幸好我还能回来宫中,见到姐姐你安然无恙,我也能安心一点。”她说到了这里,声音里面又泛起了一丝凛冽的狠意,好似刀锋上流下的一抹猩红的血一般,“姐姐,人若是被逼迫,就会做出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来,那些要害我们尔朱家的人,此刻只怕正在头痛不已呢。”
潘外怜素白的手指抵在纤巧的鼻端下,沉沉的说道,“这皇宫里面的人啊,人人都盼着你我死去,胡太后和胡皇后姑侄二人不知道又会密谋些什么,我这身子不便也出不了宫,他们很有可能对付你,你可要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