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病……可严重?”既然杨宇桓拿白尹说事儿,那九丫怎么可能不占这便宜,因此接着便问。
“没,没事……”他口中虽答着,心里却还是担心杨宇桓如何得知淑妃“出宫”之事,额头的汗不由得又密密地布了一层,他又拂额了。
九丫见他答得含糊不清,又见他不停地擦汗,只当是白尹出了什么大事才让他难于启齿,顿时心下一沉,急得他差点没揪住他问个死活。
两人这一问一答,却将一旁的杨宇桓撂在了一边。从未被人无视过的杨三公子见九丫眼泪汪汪立马咬了牙,虽然话头是他起的,可那不都是战术吗。她九丫怎么就不懂,不懂不说,还将前几日一直念叨的柴胡也忘到了九宵云外。真不知她这是多情,还是无情。
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他,佯咳了一声,终于郑太医与九丫同时六神归位。九丫想到了柴胡,郑太医想起了“出宫”。
杨宇桓总算扬了扬嘴角,端着茶继续刚才的话,“我琢磨着淑妃娘娘已病了几日,定是极严重,我虽然不通医理,却有一样法宝能治心魔。郑太医,可要试试?保证药到病出。”
心魔!郑太医又是一惊。第一****进宫诊治时,淑妃跪着哭着求他救命,不真就像着了心魔一般。想到此,他顿时多看了杨宇桓一眼,心里更是禁不住琢磨对方究竟知道多少?
“如何治?”最终,郑太医还是止不住开口问了。
只见杨宇桓从袖中摸出三、四粒玉珠来,将之递到郑太医手中,“这是一串玉念珠的其中几颗,本是阿九娘亲留给她的。几日前她将念珠放在了朋友那里,只可惜那朋友却没了踪影。郑太医只消将这几颗珠子带给淑妃娘娘,那病自然就好了。不过,这药嘛最得有个药引,那便劳郑太医将我刚才几句话告诉淑妃娘娘。”
话倒是说得无波无澜,可郑太医如今是背心都汗湿了,一时间竟怔怔地站在阁中回不过神来。直到阁门外一阵风掠起,才冷得他一个寒颤。正如杨宇桓所说,这事儿若让人知道那就不好了,何止不好,自从摊上了这差事,他便觉得自已这人头已经寄放在了断送台上。
淑妃在宫中私藏男子,太医为其同谋。若事情败露,会不会得个满门抄斩的罪名?回过神时,杨宇桓与九丫已经离开了,独独留下了几颗念珠,他低头看了看,心里念叨着,如今只能靠菩萨显灵了。
九丫本是想再问问白尹的消息,可是杨宇桓硬是将他拖出医官馆,还说什么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最后还补了一句,“白尹死不了,你就放心吧。”
九丫拧着眉,似乎觉得他知道些什么,“你如何知道?”
杨宇桓瘪嘴,加快脚步走得更快,“我问过郑太医,就在你来的次日。”
九丫一怔,“你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问。”
九丫气急,忙又追上去,“那柴胡那事呢,又是什么情况?”
许是见她追得急,他缓了缓步子,“柴胡定在淑妃宫中,郑太医进宫名为诊治风寒,只怕正是为柴胡诊病,只消等到明日宫里便会来人了。”
九丫愕然,还真不知杨宇桓为何如此笃定,不由得皱了眉头。只是她不知,当她在医官馆因白尹病情担心难过时,他在意的却是郑太医的表情神色。说谎之人,隐瞒之事,那每一个异样的动作,怎么能逃过他的双眼。因此仅仅一日后,九丫便再次见识到杨宇桓近乎变态的料事能力,唯一不同的是宫中并没有派人来,而是直接让郑太医传了话。
杨宇桓被请去了医官馆,还指名让他独自前往,再回来时,九丫已经快成热锅上的蚂蚁,见他一张无奈且并不怎么欣喜的脸,本递给杨宇桓的的茶却被她一口喝下。
“怎么回事儿?难道是被割了那一刀?”九丫颤着声儿问。
杨宇桓表情极其纠结,最后叹了口气开了口,“若柴胡能逃过此劫,只怕这称呼就得改口了。”
“称呼?改成什么?”九丫一紧张又给自已满上一杯。
杨宇桓见她将茶凑到嘴边,便走到她侧面后才开口,“以后得叫他‘王爷’吧。”
九丫一口茶喷了出来,却没有丝毫沾在杨三公子衣上。
虽然九丫想穿脑袋也不会想到这样的结果,但是事实往往比戏本上的还要精彩。郑太医所言,几日前淑妃出宫祈福时车行城郊时,因那散落的玉念珠而注意到躲在草丛中的柴胡。她本是心善之人,自然会出手相助,也正是因她这善举才让她找回了自已失踪十五年的儿子。
“据说是因为肩头有块幼时留下的烫伤,所以才确定了身份。”杨宇桓觉得自已也像在说书一般。
“如此一说,好似真有那一块,柴胡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反正记事以来便有了,那疤痕看起来像蝴蝶。”九丫一边说一边回忆,当时还因为这蝴蝶太过女气而嘲笑过柴胡,并且还建议他去纹成青龙白虎的,如今想来还好柴胡没听她之言,否则这王爷之位怕是没了。
杨宇桓撇了撇嘴,本欲再说,却听九丫嘴里继续捣鼓起来。
“柴胡是淑妃娘娘失踪多年的儿子,那也就是说是徽王爷的种。当今皇上数十年前与徽王爷为那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两人本就算有仇,再加上什么夺爱之恨,更是恨之入骨吧。徽王爷在世时,皇上便忌讳着,连他在汴梁的官邸也直接让人把守着。这徽王爷一去,便将他长子袭位权给剥夺了,封了个什么国公,还下旨让人迁到了临安。这柴胡虽然是淑妃的儿子,但左右也是徽王爷的,难怪淑妃会将人藏在宫中,怕正是担心柴胡受到迫害吧。”
杨宇桓一直都觉得她孺子可教,只是刚才的话却让人着实头痛,“你这话要让人听去,只怕脑袋不保。”
九丫自然知道杨宇桓不会多嘴,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乱说,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已的话有何错处,不由得撅了撅嘴,“那你觉得当今皇上是仁慈贤德之人?”
杨宇桓眉头微拧起,“不管是什么人,都与我们无关。”
杨氏一族能自先帝时稳稳当当地立足于朝堂之上,便是祖训有言,为民、治国、切勿结党连群。
那年皇帝与徽王之间的争斗,杨老太爷手握重兵,只消动一动指头便可让局势改变,可他真就沉住了气。多少人说他连亲侄子都不帮,实在不近人情,然而正是他这亲侄子登基为帝之后,对他的品性却大为嘉奖,还亲提了“为官为民,党派不争”的牌匾让人送去。杨老太爷得了这好处,更是将祖训秉承到底,他杨宇桓受教于自已这祖父,还不深知此理。
而九丫自然不知道这诀窍,因此又撅了撅嘴。虽不赞同杨宇桓的话,可她也没时间多加反驳,心里还是惦记着柴胡那事儿,于是便将什么“仁慈贤德”都抛到了一边。
“柴胡如今在官中,只怕早晚会闹出事来,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九丫不禁问道,她虽是能看穿利害关系,却不知怎么化解。
而杨三公子却比她高端了一些,他不仅知道为什么,而且也知道怎么做。只是,得看他愿意不愿意。只见他微挑起眉来,是笑非笑地道:“这倒不急,我们还是先来说说柴胡肩头的烧伤你是如何知晓的吧。”
九丫一愣,紧接着立马会意,便不由得瘪了嘴,没好气地道:“杨宇桓,你能再小气一点吗?”
她会知道柴胡肩头的疤痕,其实是几月前与那人干架时,被对方扯烂了衣裳后让九丫无意间看到的。作为交换条件,杨宇桓则告诉了九丫一个办法。这办法不仅能救柴胡,而且还能让他认祖归宗。九丫觉得,自已赚了。
杨宇桓的方法其实有两个步骤,其一,得将人从宫中领出来;其二,得找个书生写遍歌功颂德的文章。九丫进不了宫,这第一步只能交给杨宇桓了。这第二步嘛,其实他杨三公子文采风扬,也能做得顶好。
然而任九丫怎么示好卖乖,他却死活不答应。
“文章嘛倒是能写,只是我写的多是骂人的,歌功颂德的可不在行。不过倒便是有个极合适的人选,你可以去求求他。”
“谁?”她问。
“余有年。”
余有年!九丫觉得与此人一比,他杨三公子立即可爱多了。然而为了朋友,她做不到两肋插刀,但尚能腆下这张脸。
为了更快地达到目的,九丫决定找个帮手,这人正是她从前的哥哥邹淼。虽然自小就觉得自已这兄长不太靠谱,可总归多个人多张嘴吧。然而找到邹淼时,对方却根本不买她的账,“我可以引你去见他,只是你得自已跟他说。”
九丫撅嘴道:“你跟他同朝为官,你说的话定比我有用些,邹公子不会是不愿帮在下这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