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本仙人喜欢喝这酒,你是谁?”老头瞥过眼看她,“本仙人不认得你。”
老头向来半疯半颠,就算说的大实话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于是九丫少了些避讳,直接向他开了口,“但是你应该认得邹大小姐吧。”
老头已经揭开壶塞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听她提到曾经的小友,立马一顿,转头过来,“那丫头?好久不见她了,死了吧。”
九丫抽了抽嘴角,“嗯,正是已经死了。”
“死了,不应该呀?本仙人算过她,阳寿未尽。”仙人又喝了口酒。
九丫微显惊讶地看着老头,这疯颠之人难道真有过人之处?会不会发现如今的自已正是当初的邹大小姐呢?正如此想时,老头又发了话:“看来是作恶太多,生生拆了阳寿。”
好吧,她着实想多了,随后清了清喉咙,重新开口,“我从前与邹大小姐有些交情,她生前嘱咐过我定要来拜访……嗯,仙人。”
这番投起所好,似乎引得对方很是高兴。老头摇了摇剩下不多的酒,咋着嘴道:“那丫头可不会这么乖巧,不过你既然来了,也算我们有缘份,至于这酒嘛……”
“啊,这酒少了些,明日一定再奉上。”九丫忙补充。
老头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怎么?想去什么地方,给你指条明道。”
终于转入正题,九丫忙提了提神,“其实今日来不是为了什么这个,晚辈琢磨着仙人在府中隐逸多年,这府中的事儿应该也知道不少。所以有一事请教,从前,应是二十多年前这邹老爷曾娶过一位如夫人,不知仙人可知道她。”
老头问:“那小子娶的如夫人可多了,你指的是谁?”
“可有善种花的?”九丫想了片刻,终究自已知之甚少。
老头一顿,不禁将壶嘴移开了嘴边,“种花?种田的倒是有几位。”
跟他说话,九丫觉得脑仁痛,不过有求于人,也只能忍着,“就早先进门的,后来似乎被赶走了。还生了个女儿。”
“最早进门的也就是西厢那位,不是还在吗,什么时候被赶走过?”老头撇嘴。
九丫实在恼火,索性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你再好好想想。”
虽然酒就剩下一口,但哪怕一滴,好酒之人也舍不得,老头这下果真认真起来,思索了半晌,答道:“你这么一说,倒有这么个人,不过可不是什么夫人,只是个寄住在府中的姑娘。哎哟,太久了想不起了。”九丫见状,忙将酒递上,对方又开始继续,“没过门的,听说后来生了个女儿,都说是邹家的种,可是谁说得清。”
九丫双眼微沉,接着又问:“那后来她去哪儿了?”
“这可真不知道了,那么久的事儿了,而且本仙人说得够多了吧。”
看着老头咽下最后一口酒,九丫深深地觉得这老匹夫真是算得精,这一壶好酒换来的就只有这点东西,不值,真不值。正当她心里后悔时,老头又笑着开了口,“不过,你说她善种花,本仙人倒想起一事来,二十多年前那府里种花的胖妹子曾跟本仙提过一个善种花的姑娘,但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就不知道了。不过那胖妹子可不如本仙人这般好说话,你给她一两金也未必撬得开她的口。”
这道理九丫自然知道,不过凡事方法是关键。
次日当九丫的酒送到破屋后,她便找到了老头口中的“下家”,一个身形极胖的大婶。都说心宽体胖,然而这大婶却是一幅刻薄的模样,单见她从花田边走过,也拿着花锄过来撵人了。
九丫也不退后,只站在旁边笑道:“姐姐莫急,我只是见这花开得漂亮,忍不住才驻足欣赏,我见过迦南坊的花田,也不觉有姐姐的这片好看。”
相处之道嘛,嘴甜不要脸是其不二法门。九丫这嘴上跟抹了蜜糖一般,再加之人长得好看,对付一个大婶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对方还是一脸刻薄,但双眼却已经软了下来,“你见过迦南坊的花田?”
这不,三言两语对方便已经在她的圈套之中。于是第一日,九丫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大婶闲聊到日落。第二日,两人开始探讨种花的诀窍,这多亏了白尹的《花影》。第三日,大婶开始感叹这么多年来,又出现了一个懂花之人,九丫一惊,却还是压住了激动。
如此便到了第四日,胖大婶憋了三日的话,终于再也止不住了,“想那么些年前,我曾遇到过一个人善于种花的姑娘,当时也跟你一般年纪,她可说是此中高人呀。”
这一次,九丫没有再沉默,开口将花茬接了过来,“咦,那这位……嗯前辈如今在哪儿,小生定要去拜访拜访。”
胖大婶眉头微拧,片刻后叹了口气答道:“怕是没这机会了,她如今已经不在府中了,”说着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她从前时常到我这儿来,后来有段时间就不来了,我这人就只知道种花,连她名字也不知道,也没去找她,便断了联系。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偏阁看到大着肚子的她,后来听人提起,才知道她和老爷……当时老爷夫人成亲不到五年,夫人那样的脾气哪儿容得了她。便将人赶了出去,后来又有人说,那孩子其实不是老爷的。是真是假,谁清楚呀?不过我看来,她真是个好姑娘。”
九丫心里一颤,已确定她口中之人正是要找之人,忙定下心神,掩去脸上的悲喜,“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她不在府中又去了哪里?总有个去处吧。”
胖大婶摇头,“哪儿还找得到?”
这样的答案,可不是九丫想要的,难道眼睁睁看它再次断掉,她不甘心。趁着胖大婶依然一脸凄楚,九丫快速地以袖掩面,扬声作哭泣状,“天不怜我呀,想我一生最大愿望便是将种花之术发扬光大,眼看逢着个高人,却让我寻她不到,倒……倒不如不要让我知道她呀,老天爷呀。”
接着抽泣声一阵接着一阵,好不让人心碎呀。
其实九丫看得没错,且不说胖子心宽与否,就说这胖大婶,定是个心软之人。听她这一哭,她也拉起袖子拂了拂眼角,“你别哭了,我虽然不知道这人在哪儿,但倒是有个人知道。当初,有个丫头与她最是要好。若说她离府,定会去找那丫头,便去试试吧。”
九丫一怔,哭相也立马止住了。
虽说是天子行在,繁华富裕,然而但凡是座城便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临安南郊是城中最脏乱差的地儿,俗称的贫民坞。经过前人指点,九丫来此寻人,而第一次见到“路有冻死骨”的她哪儿能不为之惊叹,不,不只惊叹,应该说是惊骇。
她这一路走过,全是在路捡食的乞丐,有几个几岁大的小孩眨巴着眼跟着她。她一时心软,便往怀里摸了几个铜钱,正准备递过去,忽然一只手却按住了她。
“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这么做。”那人亦开了口。
九丫一愣,转头才看清身后之人,“余有年,你怎么在这儿?”
余有年怀里抱着个木桶,并没有签她的话,只将她的手拉了回来,“先把钱收起来。”
九丫先前不明所以,但在余有年的提醒下朝四周一望,立马一阵冷汗,四周全是虎视眈眈的乞丐,似乎自己就是块肥肉,这把钱撒下,定是会引得哄抢,到时候场面一乱,是什么结果,谁也预料不到。
而见惯这些场面的余有年却聪明了许多,他怀中的木桶,才是最适合的施舍。
“余大人竟然这么心善。”她腆着脸讨好。
余有年虽然刚才出手相救,却依然骄傲,一边分着食儿,一边冷哼了一声,“高中之前,我便住在此处,他们的疾苦清楚得很。倒是你,似乎才不应该来此。”
“我?”九丫叹了口气,“我来找人,不过有些迷路了。”
确如余有年所说,他是极熟悉这里。九丫全靠他的引路,才找到了地儿。看着眼前快要垮掉的破屋,犹豫了片刻才弯着牙进了门。门内一股恶臭扑鼻,加之潮湿的地气,有种让人作呕的感觉。九丫憋住一口气,双眼慢慢地适应了屋里的黑暗。
“什……什么人?”此时有人着了声。
转眼望去,只见角落处的凉席上躺着一男人,像是喝得太多,双眼腥红。九丫不禁退了半步,只站在门边,朝着屋里的男人说了自己要找之人的名字。
男人闻言一口痰吐在地上,坐了起来,“你找她做什么?”
“有些事要请教,还望请她出来。”九丫很是客气。
男人挑眉,“那得看你给多少银子了。”
九丫来前其实有所准备,虽然对方的态度去让她十分反感,她还是只得拿出银子来掷了过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然而男人却很是不屑,掂了掂银子,冷笑道:“就这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