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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酸豆角

因迦南坊的事儿一耽搁,前往别院的时间便足足推迟了十日,而时节是最等不得人的,蹉跎之间,别院的荷已经繁花似锦了。九丫只去别院闲住了两日,便没了赏花的兴致,恹恹地又回了临安杨府。也是在这一日,海棠私售花草的去向也盘了出来。她本是懒得去看那鬼符一般的账本,于是这麻烦事儿便摊在了老板娘的身上。

如今九丫坐在醉仙居的厢房中,听老板娘一笔笔地细说,因这几日脑袋转得有些慢,琢磨了半晌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海棠私售的花草,大多都被从前莲坊的主顾买去了,即便有新的客人也都是商贾与百姓。九丫颇为放心。

莲坊的生意已有了大半年,还算得上稳稳当当,可这种稳当在别人眼中却有些过分小心了。因为莲坊有两种生意是不做的:其一,朝廷的采办,其二,三品以上官员府邸的买卖。而这两类恰恰是最赚钱的,曾经莲坊的主事先生还对此质疑过,她当时如此答:“水满则盈,月满则亏。什么好生意地让我们占去,难免招人妒忌吧。”

这话虽算有理,却还不是九丫的真实想法。自古以来这“官”与“商”放在一起便难免让人想到个“勾结”,就算没个勾当,与“政”有关的似乎都挺麻烦,比如当官的有句话说“伴君如伴虎”,她想生意亦是如此。况且有着迦南坊的前车之鉴,再加之上次因郁章园的生意差点害死白尹,她也就没了太多的野心。

自醉仙居回府,已近了傍晚。许是最近天气炎炎正好眠,九丫觉得人懒懒的,本打算回房睡一觉,走过偏厅时正巧碰见亦是刚从外归来的杨夫人。远远地瞥见跟在杨夫人后的丫鬟提着个食盒,便知她又是去了郡王府。

“阿九,你来得正好,来帮我尝尝这豆角。”杨夫人见九丫过来见礼,忙拉了她进厅,接着快速地打开了食盒盖子,端出一盘豆角来,“我拿去给缪缪,她居然说有味儿。”

九丫不好拒绝,且发现自已真有些饿了,虽东西的卖相不怎么好,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拈了一颗剥了开。豆角是酸味的,又不像是醋泡着煮的,大概放了糖与香料,味道很是不错。她便再拿了几颗拽在手里。

“这可是我亲手烹的,那丫头竟不待见。她现在不是怀了身孕吗,我琢磨着定会喜欢吃这个。那时我怀她的时候,便日日拿这豆角当饭吃,已经十多年了,味道还记得挺清楚的。当时是奶娘做给我吃的,现在她人不在我身边了,只得自已动手。出锅前我也尝过了,味道一点不差。”杨夫人说着自个也拿了一颗,但豆子刚入口,差点酸出泪来。她记得先前吃的时候没这么酸的,难道是当时嘴里还衔着一块姜糖的缘故?

杨夫人这形容被忍了大半日的丫鬟瞧在眼中,她亦是受害者,还被夫人逼着吃了好些,如今见此,心里顿时觉得舒畅,便适时地开了口:“夫人,您做的这豆角确是太酸了些,不信你问三夫人。”

话音刚落,已然转过头的两个人已瞧向了吃得正欢的三夫人,就在方才她们闲聊的片刻,那一大盘豆角竟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半。大概是见两人正盯着自个看,亦意识到自已的吃相不那么好看,九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道:“不会呀,我觉得挺好吃的,你们若不喜欢,那我可全吃了。”

杨夫人纠结地看着那盘剩下不多的豆角,生怕她吃多了会酸掉牙,本想劝她少吃,可话还未出口却被另一个念头给打断了。

于是第二日,九丫窝在房中困觉时,却被杨宇桓硬生生地拉了起来。到小花厅时,坐着的正是头一日给她豆角吃的杨夫人,除她之外还有另一位蓄着胡子的老头。

“这是做什么?”九丫还打着哈欠。

杨夫人笑着过来拉她坐下,“你不是说最近乏得很,今日正好有郎中来府中,便叫过来给你也瞧瞧。”

九丫瞌睡未醒,很有些恼火,可没等她说话,一盘豆角已经放在了她面前,不消尝,便是用鼻子闻也知道是昨日的味道。杨宇桓亦很是识趣,坐在旁边开始剥那豆角。如此,她一只手捡着剥好的豆子来吃,另一只手则放在脉枕上任老郎中拿捏。

当她豆子吃到第五颗,郎中收回了切脉的手,兴高采烈地开了口:“恭喜杨夫人,三公子,三夫人这是有喜了。”

那“喜”字儿说得是升了几个调调,这便是郎中的小伎俩。他从医许多年,摸过的喜脉自然也不少,这不少的经验告诉他,但凡逢着某位夫人有喜,那这个“喜”字说得越高调越婉转,那主人们便会越惊讶越欣喜。然而这杨家的三位似乎有点特别,一位公子并着一位夫人相对一笑,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脸上倒有欣喜,可半点惊讶也没。而另一位正吃着豆子的,直接什么木了。

“你……你说什么?”吃着豆子那位问道。

郎中方才本有些小失落,如今听这一问,心里顿时腾腾地生出了优越感。他正要回答这位吃豆子的夫人,可话没出口便被另两位打断了。

“我就说是有喜了吧。”先开口的是杨夫人,“昨日我便猜到。”

接着便是杨三公子,“如今想起来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近日阿九总是犯困,又有些迟钝,有时还犯恶心,而且还喜欢吃些奇怪的东西。”

杨夫人笑意收了一分,挑眉问:“你方才说她喜欢吃什么东西来着?”

杨三公子愕然,忙改口道:“嗯我是指她喜欢吃特别的东西。”

就此看来,郎中完全被无视了,而一同被无视的,其实还有九丫。方才郎中说的话,她其实没听得太清,可另两位的你一言我一语,却是明明白白的——她怀上孩子了。但正如杨三公子所言,最近她有些迟钝,这种迟钝不只表现在反应上,还表现在了感情之上。此时的她,淡定地觉得怀个孩子嘛,理所当然呀,有什么值得欣喜的,于是她继续剥起豆角来。

而真正让九丫体会到孕育的高兴则是在几日后,且是因为豆角。

杨三夫人有喜的消息传得极快,先是杨夫人告诉了自家闺女,而后郡王妃告诉了郡王,郡王又告诉了好友邹家公子,邹家公子又告诉了几个同僚,几个同僚告诉了自家夫人……如此这几日上门道喜的人一波一波的。

杨宇桓生怕九丫过于劳累,便亲自将人都拦了下来,仅放了几个与她相熟的人进园。这日,正逢上郡王夫妻来访。因与她交情非浅,郡王很是慷慨,捎了一颗夜明珠来道贺。

九丫坐在亭子里纳凉,只觉得这珠子除了像鸡蛋外别无用处,因而开口道:“这东西能吃吗?”

柴胡喝着茶,听了她这一问,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你们孕妇怎么看着什么都是吃的?”

说完这句,被坐在他身边的杨缪缪狠掐了一把。九丫看惯了他们这般打情骂俏,打了个哈欠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当心被你媳妇烹来吃了。”

“这倒是个好提议。”杨缪缪附和了句,便将话茬转了开,但依然是说的吃食,“我最近喜欢吃甜的,听母亲说三嫂喜欢吃酸的?”

九丫听到这“酸”字,立马来了兴致,点头道:“是啊,所以这夜明珠要是醋鸡蛋那便好了。”

将夜明珠与酸鸡蛋相提并论之人,大概这天底下只有杨三夫人了。便因此言,夜明珠没了,醋鸡蛋却送了过来。也不知怎的与郡王夫妻的闲谈不日便传了出去,自此上门道贺之人但凡提了酸豆角醋鸡蛋的,都能被杨三夫人奉为上宾。

杨三公子对此很是恼火,看着隔三差五便来敲门的客人,看着只消几斤豆角几个鸡蛋就能收买的媳妇,他觉得自已清明一世的名声算是保不住了。于是一气之下,他将九丫送去了别院。

别院虽适合避暑,但九丫却嫌那蝉叫得狠了些。杨宇桓生怕吵着她休息,硬是让大志找人来将园子里的蝉都抓了个尽。如此,才让她安心地住了下来。接着便是几番日头几场雨,几夜寒凉几重露,池中的荷莲凋残怠尽时,才发现已是立秋时节。

个把月的养尊处优,九丫长得愈发的圆润,而刚刚三个月,肚子依然看不太出来。因昨日下了点小雨,晨起的时候还有些清寒,茗玉过来伺候时拿了条薄毯,见自家小姐坐在太阳低下正扶着肚子跟自个说着话,似乎是一句“这不知是男是女”。她不由得一笑,一边替她盖上薄毯一边道:“小姐,您就不纠结了,姑爷不是已经说了,是儿是女,都是他的心肝。”

杨宇桓确说过这话,九丫亦知道他不是随口安慰她,但是她还是有些纠结,深思了片刻,又着声道:“我觉得还是不一样的,昨日夫人抱着小曾孙过来,拿了一大把从前小曾孙的衣裳,我翻看了下,那是男娃娃的衣裳,颜色都沉了些。要是女娃娃,我便得送还回去,另外再置办些颜色粉嫩一些的。但现在不知道是儿是女,要等出生后再置办,那定会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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