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我的这种观点,原本就很难容于等级观念森严的古代,甚至有可能被思想保守之人认为是乱国之政。
但出乎我的意料,王烈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向我抱拳拱手:“老臣素知王上有志变革,但愿今日之言……得以流传后世。”
“王上实有商鞅之风。”曹操叹道。
荀彧则没有抬头,依然运笔如飞地记载着东西。
“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想再谈一句,”我又道,“所谓君王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若想成为世代执政者均能遵守的规定,就不能寄希望于执政君王的自觉,而是要将其做成不得更改的铁律,并且有足够强大的势力对君王进行监督与制约,这样才不至于成为一纸空文,一句笑话。”
荀彧手中的那杆毛笔明显一颤。
王烈颤声问道:“老臣斗胆问上一句……若王上不小心触犯了律法……那将如何?”
我的目光转向了他:“若是死罪,那也只是一死。该不会……你已经抓到了我犯死罪的证据?”
“绝对没有!”老王唬得差点把他身前的案几掀翻了。
“王上自束王权,固然可钦可佩,但臣有一句话不得不提,却恐不大好听。”曹操道。
“不妨说出来,良药苦口。”我朝他点头。
“是,”他拱了拱手,“王上年方加冠,又是初登王位,心中或许还有几分改革旧制的壮志雄心。但一个人若是久居万人之上的高位,手中握着天下人的生死,都会越来越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感觉,想要他再记起当年许下的承诺,恐怕是千难万难之事了。”
“不错,”我笑了起来,“所以就需要你们想办法,趁我还没有喜欢上那种唯我独尊的感觉时,找到监督与制约我的办法。”
曹操目光深沉地看了看我:“这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笑了笑:“的确。”
难道要我说……成立起什么大议会或者代表大会来监督皇帝吗?
即使真的成立了……鬼知道怎么监督啊!
离开大法院之后,我又先后检查了其余各部院。
绝大多数办公场所的气氛都相当严肃,但也不乏和睦轻松的一面,只有祢衡的都察院里面空无一人,问过门房后才得知,祢衡院长带着那帮猴崽子们外出采访民意去了……
在兵部,我和荀攸简单谈了谈现行的兵事制度,这才发现虎豹飞军从编制上讲……竟然已经有十三个营了!
从一营开始,各营营长依次是我、秦阵、拓拔野、褚燕、太史慈、张辽、甘宁、庞德、高顺、吕布、孙策,除了这十一营之外,还有文聘与夏侯渊的两营骑兵仍在组建部队的过程中,尚未正式编入序列。
这些营级将领中,张辽、太史慈、甘宁、高顺、褚燕以及孙策这六人都长期镇守在外,人数已经占了总人数的一半,于是我询问荀攸,是不是应该重新将虎豹飞军的编制修订一番。
荀攸给我的回答是……没有必要,让张辽等人在官职之前多挂一个营长的名号,既能表明他们与我的亲近关系,方便他们在地方开展工作,同时却不会多花一分军饷,何乐而不为?
五月初六,大朝会。
会议一开始,这几天一直没有露面的祢衡便上奏弹劾了超过十名县级以上的官吏。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他并不是捕风捉影,对于大部分弹劾的人,他都拿出了较为详细的证据和说明。
于是我当即责令法院与吏部限期内做出处理。
“祢院长甫一上任,便下雷霆手段,这固然是好事,”贾诩朝祢衡提醒道,“但新朝初立,诸法未全,阁下是否应当注意一下,稍稍把握尺度与分寸?”
祢衡哈哈而笑:“衡非张汤酷吏,今日所奏一十三人,皆恶行传于乡里,但多为世家子弟,郡里虽知其恶,却轻易不敢问责,故而请朝廷做主。”
“原来如此,诩不知情由,方才是妄言了。”贾诩转而向他拱手致歉。
“祢院长,老夫刚才听了祢院长所奏官吏,似乎多以豫州、并州为多?”程昱出声问道。
“不错。”祢衡颔首道。
程昱眯了眯眼:“祢院长又言其多为世家子弟,州郡不敢问责……却不知都是哪些世家的子弟?”
“程部长问得好,”祢衡露出了笑容,对他的提问竟是毫无迟疑地回答了出来,“十三人中,并州四人,有三人为太原王氏子弟,一人是王氏举荐的孝廉;豫州六人,四人为南阳袁氏举荐的孝廉和茂才,一人还是已故袁隗的弟子。”
我蹙眉问道:“袁隗……是袁绍和袁术的……”
“是此二人之从父。”祢衡答道。
“太原王氏……”我又疑惑地转向了王烈。
王老头急忙摆手:“老夫是青州平原人,跟太原王氏可没有任何关系!”
“是王允的家族。”贾诩很简明扼要地向我解释。
我“哦”了一声,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次能够体现我铁面无私的美德呢!”
王烈笑着摇头:“老夫一族,只有两三个在家务农的族人,王上想要体现美德,恐怕是找错了对手。”
厅中众人大笑。
稍后,戏君禀道:“王上,徐州情报,东海相刘备整束军马,似乎有意对盘踞在琅邪的臧霸等寇匪动兵。”
荀攸也道:“青州刺史太史慈及北海太守孙策也各有来信,询问是否可以对这片无主之地率先下手。”
“你们的意思呢?”我侧过身子,看了看悬挂在身后高墙之上的天下十三州高清版大图。
琅邪国位于徐州最北部,所辖十三座城池,从面积上看相当广阔,其东靠大海,北面与青州北海接壤,西面则与兖州的泰山郡紧临,境内南面似乎山地居多,确实适合山贼盘踞。
“青州兵马精良,近来未有大动,太史子义文武兼备,孙伯符当世勇将,收取区区一群乌合之众当不在话下。”荀攸道。
戏君笑道:“关键是看王上愿不愿意在此时对汉室下手。”
郭嘉立刻反驳:“琅邪为贼寇所占,岂能算是汉室的国土?”
戏君啐了一口:“刘协和刘备不是正打算收复旧土吗?你小子能不能分清楚情况?”
“咳!”祢衡和程昱几乎同时咳了一声。
我挥了挥手道:“我们与刘协迟早会有一战,能早些动手也是好的。这样吧……分别传令给兖州和青州,以太史慈为主,张辽配合,尽快取下琅邪。”张辽的兖州部队损耗较大,所以此次我不计划再用他们做主力,只用来配合太史慈牵制琅邪的部分兵力就算完成任务。
“好。”贾诩点了点头。
这时,殿外同时响起了几种不同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门外有人通传道:“禀王上,兖州有急报!”
我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传。”刚刚才谈到张辽,他就给我发来急报?
使者微微弓着身子,“踏踏踏”快步趋入大殿,长揖到地:“小人兖州张刺史麾下,拜见王上万岁!”
“一路辛苦,起来吧。”我开口道,“文远有什么急报?”
“张刺史于近日劝服了盘踞在琅邪的臧霸,臧霸已同意向我朝投降。”信使一边说着,一边将文件袋中的文书双手捧起。
殿中响起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有惊讶,有赞叹,有诧异,还有遗憾。
我从梁聪手中将文书接过,展开细细阅读。
“恭请尊启:
臣兖州刺史张辽请以上闻。
月前臣自豫州北反,泰山寇臧霸尝率骑数千余,欲击臣于途中。然为臣斥候所惊,臣纵马追击,大破其部,并擒获臧霸。臣佩服其豪气磊落,遂纵其归琅邪。霸感念臣情,遂有意举众归附。臣以王上用人,不重身世,遂拜写此书,敬呈朝台,愿应允臣之请。”
我哈哈而笑,将文书递给梁聪,交由各部传阅:“张文远真乃福将!原来他是在回军途中顺便揍了臧霸一顿,便让臧霸心悦诚服地归顺了……”
兼任尚书令的贾诩首先看了,他也笑道:“如此,倒省了我另写公文的时间。”
“这臧霸可是长期盘踞在山东的一伙贼寇,如今看我朝势大,便望风投降,王上应谨慎防备啊。”说这话的……竟然是我的老岳父蔡邕。
“岳父放心,区区一个臧霸,小婿还是拿得下的。”我向他宽慰了两句,他只好不吭声了。
门外又响起了通传之声:“禀王上,冀州有急报!”
“总不是褚燕刚刚到任没几天,也在半路上替我收服了一个大郡吧?”我呵呵笑着,令信使入殿。
“拜见王上!”信使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也仅仅是有些眼熟而已。
“辛苦了,有什么事?”我省去了虚礼,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信使双手交叠,“秦阵、拓拔野两位营长已率军返回城外大营,两位营长希望得到王上的召见!”
我微微一怔,而后笑骂道:“这两个家伙回来了?回来了直接进来就好,还和我玩什么召见!”
司隶校尉杜畿拱手道:“是微臣将两位将军阻挡在洛阳城之外。大将班师,按例当通禀君王,君王允许后方可觐见。”
我忽然想起来……当年我随同张温与卢植征讨叛逆时,这两位百战名将都是在距离洛阳百余里之外的地方请求觐见的……
“以后不必这样了,伯侯。”我朝他吩咐了一声,而后又向梁聪说道,“你带上贾穆,去邀请秦阵与拓拔野两位营长入宫议事,就现在。”
“诺!”梁聪当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一溜烟地跑出了大殿。
信使再拜之后又道:“另外,随两位将军一同返回的……还有袁绍的次子袁尚、归顺我朝的麴义,还有诸多拒绝投降的袁氏党羽……其中包括了田丰、沮授、审配等名士……”
我一怔,满厅俱是哗然。
“叫梁聪回来!”我从王位上倏地站起,“我亲自去一趟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