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小彤在太平戏院唱完戏正在卸妆的时候,太平戏院的老板突然捧着花篮朝她走过来,她统共只见过这老板几次,因为一向不习惯与这种人来往的,每次说话说得都是些客套话,她觉得实在没意思。想着这老板一定又是来感谢她为戏院赚了这么多包银等等一些话,这么久了,总是逃不开这些话的。
这老板把捧着花篮放在小彤的梳妆台上,带着笑看着她。她也只好站起来应付应付他了。这老板说着他的开长白:“小彤,我这戏院如此红火,可都是你的功劳呀!”
小彤搓着手对着老板客气的笑笑说着:“您说哪里话,我算得什么。”实在不想多说话,这种话说来说去的实在让人觉得反感了,一直都是如此。
老板说着:“孟小彤现在可不是‘上海滩第一女老生’了,您的名气现在在香港可是大的很,是‘香港第一女老生了。”她笑笑,实在是听惯了这种话。老板接着说着:“今天晚上总督官邸有个晚宴,有个外国朋友想认识认识你,请教你几出戏,怎么样,去不去?”这老板带着商量的语气看着小彤,因为她已经拒绝过很多次类似的晚宴了。
“我哪里有资格教别人,还是外国朋友,还是不去了吧!”小彤又给无情的回绝了。
这老板看着后面的人笑笑摇摇头,仍是一脸的和气。说着:“这次和其他的不一样,这是香港总督官邸的晚宴,可不是普通的晚宴,一般人想去也不能去的。这次一定要好好想想,”他没有强迫的意思,还是和小彤商量着:“咱们不是你自己去,也有其他的角陪着一起去,有熟人在你不就好些了吗?外国朋友是没办法拒绝的,我都已经答应一定请你来了。怎么样去不去?”
小彤没有说话,这老板又笑笑,也不等小彤说话,便又说着:“总督官邸的晚宴是没办法的拒绝的!就这样吧,晚上一定要过去。”他又笑笑,还是很温暖的笑,便转身离开了。
小彤还想说什么呢?她哪里还有机会说出口了,可实在不想去,但事到如今了由不得她选择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了。还没去的就开始想着见面时不必要的寒暄,一想这个就心痛,说那些个没用话做什么。另外又想着到香港总督的官邸去看看也是不错的,因为她一直很欣赏英国人的品位的。
收拾好以后便赶快回家了,回到家换了一件晚宴时才穿的旗袍,便等着时间的到来再过去总督官邸。这时又想着,人都是活在世俗里,其实也该多去去这些场面,而且自己是多么的光芒万丈,连香港总督那些个外国人高官都要请教自己,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么想着又是狠狠的掐着自己,实在是不知廉耻啊!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天一点点的黑下来,这样看着天黑看了不知道不少次了,这也成为她消遣时光的方式之一了。入了神了,门已经被敲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居然有人在敲门。等着要去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来,怎么会有人来敲门呢?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这门是没被敲过几次的。她定了定了神实在想不到这个敲门的人是谁,还是先去开门再说吧。
这门一打开,她心底一颤,岁月在脑子里闪出过去的场景。好个熟悉的陌生人!走廊里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股暖流立即扑过来,久违的温存。她用手捂着脸不让惊呼出来,身体颤抖的朝后退了退,真的想钻进地缝里。
门外的人站在门口一脸春光的笑容,已经在无形中把她的心给融化。门外人接着换做吃惊的表情,随后便戏谑的说着:“你是‘香港第一女老生’孟小彤吧?果然和‘上海第一女老生’孟小彤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她人在北平,要是你们俩站在一起,我一定会分不清的。我就是过来瞻仰瞻仰你,实在唐突冒昧。”
这白如山说了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竟然转身就走了,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他居然还真的走,一直下了二楼的楼梯眼看就要走出了这栋楼了。小彤才反应过来赶紧跑着去追他,他也知道她在后面追着他,却还朝前继续走着,看他还在走,她便走快了一步上去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袖口,动作很快却是蜻蜓点水一般就松开了。她说着:“不要走……?”这几个带着她全部的想念,裹着她哽咽的声音,掺着一颗碎裂的心,无地自容的说出来了。
被她的手轻轻的点了一下袖口,便再也动不了了。他原以为她变得更加的坚强了,听着她说出的几个字,原来还仍是一个需要他呵护的女人。他随即温柔转过身来双手便落在她的双肩上,无限温柔倾泻出来,两个人的眼睛热热的融在一起了。这门口的灯好在不算太亮,要不然早就看得害羞了。他说着,带着责备的口气,可仍是很温暖的声音:“你不是去了北平吗?”
小彤骨子里的坚强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化为乌有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垮下来了,真如融化一般。见到他身体就瞬间融化,没了他便立刻坚强。现在她已经成冰了,他如太阳一样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知道他是了解的。他又说着:“孟小姐,可是害人好找!孟小姐不是去了北平吗?孟小姐?”他带着责难的口气问着她。小彤看着他,看的入了神了,她一只手在另外一直胳膊上来回抚摸着,低下了眼神。她现在还想什么呢,只想紧紧的拥抱着他,她的手都要伸起来了,可还是又放了下去。
她把眼睛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她的双肩便离开了他温暖的双手,她压制着内心的悸动,告诉自己要平静,平静。她眼睛朝一边看着然后对他说着:“咱们沿着下面那条道边走边说吧。”于是她就和白如山在香港她唯一心爱的地方,慢慢的走着聊着,这样心里都会平静些。
他又着她:“孟小姐不是去了北平了吗?怎么人却在香港?难道坐错了火车不成?”这时候的他完全没了在日本司令部时候的不怒而威,完全的平民化了,那气质也完全沦陷了,沦陷在爱里面了。
小彤听着他的话,还是在责备自己的腔调,从心里觉得很开心,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她说着:“白先生这样忙的人,还记着我去哪里干什么,实在劳您费心了。”她低着头看着这脚下起起伏伏的石板铺成的街,在心里偷偷的笑着。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把他的温柔全都倒在了她的身上,他清楚她是什么都明白的。他接着说:“都刻在心里了,还真的是费心了。”又是一股暖流缓缓的流淌出来。
他接着说着:“小彤,我是着人去北平找过你的,最后没有找到。我以为你是躲着不要见人,想着何至于不见人。于是我就自己去了一趟北平,谁知也得不到你的消息。若不是我突然来到香港,再也想不到你在香港已经几年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他也侧过脸看看她。她又回过头说着:“你自己去北平找过我?”眼睛里灌满泪水了。她真的没想到,原来还真有人找过自己,却不知道你有没有找过我?她心里对你开始已经无所谓的感觉了。
这条道昏昏黄黄的,两个人走下坡时比较快些,走到底了,小彤看见了一辆停着的汽车,想着应该是白如山的。突然想起来还要去总督府的晚宴,但这个时候什么晚宴也比不得站在身旁的这个人了。她怕他会突然离开,便便转过身子朝上走着,他也继续跟着他走着。
他说着:“你离开的两三年,我也实在是忙。本来一直在找你,后来重庆耽搁一段时间,才把找你的事情给放下了,可是一直托人打听你。若不是我来香港,实在是想不到你会在香港的。都是这仗打的,消息全都断了!”
她笑笑说着:“弄得就给我消失了一样。”心底还在感动着,只为他一直在找自己:“那你怎么会突然来香港了?”白如山当然是不会告诉他真实的原因,在上海日本人对他步步紧逼,他是来香港是躲躲风头的,却没有想到会在碰到一直隐身在这里的她。
这路不知不觉的又走到头了,小彤便又转身重新走着,他什么话都没多说,默契的配合着她。他问着:“你过的怎么样?”这句话早该问了,他却一直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心里自然清楚,过的一定不会怎么样的。
她笑笑说着:“总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没有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的说法了,自己觉得过的舒服就行了。”她还想问着他过的怎么样,但她却实在问不出口。她总是感觉和他隔着什么,觉着自己不适合问他这样的话。
“所以你过的就是不怎么样?”他看着他,觉得她变得好渺小,一个拥抱都拥不到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着,还没走到头她便回过头来走着下坡路,一直走到底,又看见了停着的汽车了,还没来得及转身,白如山便说着:“咱们还要个晚宴要参加呢?”
“总督官邸也邀请你了?”小彤看着他。
他说着:“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整个香港岛都知道你了,还怕多我一个吗?”她心里想着什么呢?就差你一个了,就在等着你,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