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易胜突然造访梨花溪纯属意外。
相比起大老远到梨花溪来,主宅突发的命案、蔺氏旗下的招标案,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比千里迢迢过来更重要。
可他就这么来了。
临近午餐的时候,蔺瑾谦刚接到女佣通报准备用餐,蔺易胜到来的消息紧随而至。
他有些诧异,但想了几秒,立刻就猜到蔺易胜到来可能是为了什么。
穆黎。
“让他到我书房来吧。”蔺瑾谦对电话那通的通报人交代。
“六少要见太太。”
蔺瑾谦弯了弯浅淡的薄唇,低沉地说道:“告诉他,太太与我一同在书房。”
说罢,他挂了电话,目光幽远地看向窗外苍凉的后山。
入冬了,天气渐冷,应该是蛰伏的时机才对。
约莫十分钟过去,书房的门被敲响,三声过后,房门自动打开,罗赫引着蔺易胜进来了。
蔺易胜一踏入书房,放眼四周,不见穆黎的身影,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对于被欺骗极度不悦,“阿黎呢?”
蔺瑾谦不语,抬手,示意罗赫退出书房。
罗赫点头照做。
待房门再度合上,蔺瑾谦这才操控着轮椅转过身,正面站在门后的蔺易胜,轻声说道:“她在带小惜。”
“你想用小惜绑住她不成?”
“小惜喜欢她,她也喜欢小惜,何来绑住一说?”
“我迟早是要娶阿黎的。”蔺易胜上前一步,情绪微微激动地丢下战帖。
蔺瑾谦却无动于衷,对他挥来的一拳置之不理,问道:“说罢,你过来做什么?”
“我要见阿黎。”
“昨天才见过的。即便你忘不掉她,该有的顾忌也别忽视了,她现在是你的大嫂,而你是蔺家继承人。”蔺瑾谦平和地提醒。
蔺易胜欲言又止,俊气的脸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厉声说道:“我有重要的事儿要见阿黎,如果耽误了,只怕大哥你都保不住她!”
“哦?”蔺瑾谦微微挑眉,露出满脸好奇,“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我要亲自跟阿黎说。”
蔺瑾谦淡淡一笑,“胜,不是大哥不近人情,你与阿黎最好还是保持些距离,否则报告又该乱写一通了。我想,那并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蔺易胜哑然,蔺瑾谦话里有话,他可能已经猜到先前那篇报道是他私下授意,他暗暗呼吸,静了几秒,调整好心绪。
刚刚是他太激动了,听到通报的人说穆黎和蔺瑾谦在书房同处,他一想到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就控制不住内心的那股气,才会失了分寸。
蔺易胜走上前,在离蔺瑾谦不远的榻榻米上坐下,耐心地说:“主宅那边出事了。”
“今早上,打扫后山的女佣发现有人死在后山上,警方也到过现场,确认是凶杀,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死者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值班的女佣,发现尸体的女佣在尸体附近看到了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和阿黎有莫大的关系。”
“所以,我才坚持要见她。”
蔺易胜将事实坦诚相告,没有丝毫隐瞒,就他目前得知的所有信息来看,他坚信一定是内鬼所为,并且这个内鬼拿到了穆黎搭配绣服的荷包,有意栽赃。
当然,这也只是他目前的推测。
可无论如何,只要和穆黎粘上哪怕一丁点儿关系的,他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而之所以愿意对蔺瑾谦坦诚相告,并非因为相信他,或者求助他,不过是因为他目前与阿黎还是夫妻关系。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在几大家族中,劳燕分飞并非容易的事情。
如果阿黎不可避免地被牵涉进这个命案,他和蔺瑾谦也只不过是合作的关系。
蔺瑾谦听完这番话,神情微变,他对蔺易胜的坦白并不感到惊讶,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过了这么多年,蔺易胜对穆黎依旧情深不移。
“那个东西是什么?”敛起诸多情绪,蔺瑾谦顺着话自然问出他最关心的。
蔺易胜却说:“我要见到阿黎才行。”
蔺瑾谦靠近椅背里,垂眸沉思,片刻后,他操控着轮椅去到书桌旁,拿起电话拨出去,“让太太到书房来。”
太太……亲耳听到从蔺瑾谦嘴里说出这个称呼,蔺易胜心中苦涩难耐,他双手不自觉握紧,暗示自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任何东西都没有“荷包”重要。
此时穆黎正在给蔺惜穿衣服,就在前十分钟,家佣来唤,午餐时间已到,她必须要带着蔺惜去吃午餐了。
睁眼的瞬间,再看到小女孩儿甜甜地睡在身旁,心里是说不出的甜,仿佛只要静静地看着小姑娘熟睡的面庞,再多烦恼都能烟消云散。
“妈妈,我一会儿去把那个小包包拿给你,然后我们再去吃饭,好吗?”蔺惜乖乖坐在床沿,任由穆黎给她扣纽扣。
穆黎半蹲着,听到小姑娘这么说,由衷一笑,褐瞳盈亮地盯着小姑娘的面庞说:“好呢。”
“那个衣服我只穿过一次,是爸爸带我去看望爷爷的时候。姐姐们都说好看,可我觉得没有妈妈穿着好看。”
糯米团子嘴巴像抹了蜜似的,仅仅是从言语上就能让人甜到心窝。
衣服穿好,穆黎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刚牵起手,房门就被敲开了。
罗赫站在门口,神色凝重地说:“太太,大少请您到书房一趟。六少过来了。”
蔺易胜……他过来做什么?穆黎暗自惊愕,面上却是淡定,把蔺惜交给了女佣,转身就要跟罗赫去书房。
“妈妈,小包包我什么时候拿给你呀?”蔺惜在身后天真地问。
穆黎微笑着回道:“你先去吃饭,吃完饭妈妈陪你回房间拿,好不好?”
“好的!”
看着蔺惜笑靥如花的可人模样,穆黎亦是冲她微笑,遂提步向书房而去。
罗赫反而没有动,他看了看穆黎款款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家佣牵着去吃午餐的蔺惜,蹙眉沉思。
书房门打开的一刹,穆黎第一眼就看到,蔺易胜几乎是以条件反射的速度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走向她。
“阿黎!”他的声音透着急切。
穆黎的眸子转了转,左右查看究竟,直接避开了正面相迎的蔺易胜,没有说话,而是尽力地去观察、去发现异样。
房门打开的一瞬,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屋内的气氛很是诡异。
“阿黎……”蔺易胜看着穆黎避开他,径直走向蔺瑾谦,那纤细的背影透出的疏离令他黯然。
穆黎当做没听到蔺易胜的低唤,站在蔺瑾谦跟前,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问:“蔺先生,你找我什么事儿?”
“找你的人不是我。”蔺瑾谦摩挲着小叶紫檀佛珠,轻描淡写地说。
穆黎明了,转身问蔺易胜:“你找我什么事儿?”
蔺易胜有些失神,虽然穆黎待他的态度一直都如此冷漠,但至少没有当着蔺瑾谦的面。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发誓要把她从蔺瑾谦身边夺回来的男人,可她的这样的态度,不禁让他觉得,他已经败了。
不是被蔺瑾谦打败,而是被她打败。
尽管如此,他还是牵挂着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阿黎,是这样子的。”蔺易胜收拾好失落的心情,勉力平静地解释,“我这会儿来,是因为你有个东西落在了主宅,我来把它送还给你。”
音落,穆黎浑身线条骤然僵硬,白皙的面庞苍白了几分,依旧是镇定自若地问道:“什么东西?”
蔺易胜幽黑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紧盯穆黎的面庞,她背对着书房的落地窗,光线被挡在身后,神情虽不是看得很清晰,却依稀看出她波澜不惊。
是他多想了吗?还是,她已经变得叫他无法看清了?
蔺易胜抿唇,把粉色荷包拿出来,暴露在三人的视线中,“这是你落在主宅的,现在还给你。”
穆黎摇头,语气淡然却肯定,“这不是我的。”
蔺易胜愕住,抬眸看向一脸镇定的穆黎,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穆黎眨了眨眼,神态轻松,毫无负担地说:“我的在小惜那儿,小惜喜欢,我拿给小惜了。”
语气缓和,犹如阐述一件日常般再平静不过。
坐在她后方的蔺瑾谦眸子微微转了转,合上眼,默默地转起了佛珠,薄唇也一张一合,无声地念着。
“阿黎,你确定吗?”蔺易胜难以置信地再问,拿着荷包走近穆黎身旁,“你再好好看看,这个荷包真的不是你的吗?”
“不是,刚刚小惜醒来的时候,我才亲手拿给她的,亲眼看着她拿着去吃午餐了。”穆黎平静地说,坦然地看向蔺易胜,问:“这个又怎么可能是我的?”
如水的褐瞳比深潭还平静,没有半丝波纹,慌张,或是胆怯,相反的,坚定异常。
蔺易胜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十五岁在派出所门口将她拦下就深陷其中的这双眼,这十一年来想着盼着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这双眼……他忽然觉得再看不清、看不透了。
如果她有一瞬的迟疑,哪怕就一秒,他都愿意相信她说的,可她太过坚定。
阿黎,我们相识了半辈子,你再怎么改变,有些东西还是原来的模样。
一时间相对无言,书房格外冷清。
“你拿的这个或许是小惜的。”这时,蔺瑾谦淡淡地说道,“小惜有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前些日子穿着去主宅玩耍,回来就发现这个荷包不见了。”
穆黎侧脸,有些惊讶地看向蔺瑾谦,只见他闭着双眼,转着佛珠,明显的闭目养神,没想到他会替她说话。
“原来是这样。”蔺易胜把原本要收回的荷包放在榻榻米上,“既然是小惜的,那送过来也一样。东西送到,不打扰了。”
没有过多的告辞的话语,蔺易胜转身离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穆黎才松动了紧绷的神经,失神地注视着早已紧闭的门。
“说罢,昨天半夜你去哪儿了?”正是出神时,后方响起低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