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崎谦信忽然很思念自己的孙女松崎樱。
二十年前,一直身体很棒的自己第一次生病,派儿子去欧洲替自己办一件银行的业务,结果儿子却死于车祸,从此之后,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孙女了。
松崎谦信总在怀疑,自己儿子的死和青牛有某种未知的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说不清楚,难道是加藤五郎阴魂不散?
他的沉默让家里人也开始猜测,到底松崎角荣的死,是否有其他原因在里面。可一切迹象都表明--松崎角荣是正常死亡。
可从此之后,松崎樱的母亲就搬出了自己的家,并且也不许松崎樱过多的来看望她的爷爷。如果不是还有遗产这层关系,恐怕,现在他就是一个可怜的被遗弃的老人了。
有一次高烧不退的时候,他甚至想跟松崎樱坦白,坦白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儿--霸占了一只青牛。儿子的死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这种自责沉重的压在他的心头,像块大石头一样让他难以承受,压垮了他的精神,毁掉了他的一切,他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即使说了,又有谁可以原谅自己呢?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高烧之中,到底和孙女说了多少,说了什么,不过那之后,孙女再没有提及这件事,可来看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他已经足够老,老到连记忆都开始风化,能记住的唯有一些老事情。
关于他的初恋,把他绑在树上打的父亲,还有双手和声音都很柔软的母亲,每次挨打之后,母亲总是哭着,用自己的手爱抚着他的伤口,那种感觉很奇妙,很快,他就感觉不到疼了。
可近几十年的事情,似乎已经忘光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他像个活死人一样,活了这么久。
松崎谦信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想抬起手来擦一下,可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他太累了,应该歇歇了。
他忽然醒过来,屋子里已经黑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努力的抬起头,忽然看到,再沉沉的暮色之中,那只青牛散发着红光,这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光芒。然后他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他忽然感觉到,他的身后有人!
他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他感觉到头皮有一种刺痛感,他的四肢甚至连多年没有知觉的脚,都开始感觉发热,他用力的按了一下电动控制器,把轮椅转过来,虽然已经是傍晚,可还是有光线从门口射进来。
他隐约感觉到有一个人影挡住了微弱的光线,虽然他视力已经变得很弱,可他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个人影。
是谁?没有自己的允许,是不会有人进入这个道观的,丽央小姐不会,松崎樱更不会,而且,松崎樱不是远在欧洲么?
难道是青牛显灵了,还是地狱使者,在等着自己,结束自己这一生的最后一口呼吸呢?
够了!他开始眩晕,感觉整个世界都再飞旋,飞旋,重坠,各种感觉纷至沓来。所有的一切,自己一生所有经营,所有收藏,自己的儿子、孙女,所有的一切飞旋着离他而去。世界陷入一片虚无,变成幻觉。
根本不会有什么神,青牛也不会具有什么神力,什么都是假的,他一辈子都在期待,期待青牛给予他某种神力,也期待自己可以逃脱命运的最终审判,即便自己做错了事,也可以因为青牛逃脱惩罚。
够了!他低声对自己呵斥,勇敢点吧!他感觉已经忘记了很久的武士道精神又回到了他的胸膛之中。他努力的按着按钮,推动着轮椅,向着门口的黑影走去。
脑袋忽然一阵剧痛,很快延伸到全身,一瞬间,一切思想都离他而去,他有一种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疼痛的感觉,那是一种轻松的解脱感,他的灵魂好像飞出了身体,在道观上空,俯视着轮椅上的那个破败的身体。
然后,他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脑袋之中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爆掉了,疼痛弥漫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心脏却一下子收缩了起来,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巨掌紧紧的攥住。
眼前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他已经辨不出任何东西了,可他能感觉到,门口的那个人影还在,在他的视力马上就要彻底消失的时候,他忽然看清了门口的人,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不是他的儿子,也不是他的女儿或者丽央小姐,那是一个瘦削的道士,正平静的看着他。
他感觉到那个道士向他走来,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向前倒去,倒下了轮椅,落在石头地面上。心头已经平息的恐惧再一次升起,然后瞬间就变成了别的东西,那是一种全新的,难以名状的感觉。
这种感觉瞬间而逝,随后眼前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