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得素衣僧叹了口气,身形陡然飞起,在空中跨了三五步,径直落入岸边不远处的枯树林中。
“师父——”
随风宽大的袍袖一挥,脚下的大红木鱼跃离水面腾空飞起,随在素衣僧后面就要跟进枯树林。
玄婴赶忙道:“这是鬼林,小心莫入!”
随风忙足下一顿,木鱼一折,落在了树林边缘处。
三人从木鱼上落下地来,随风道:“听闻渭水边有鬼林,莫不是就是此林?”
玄婴道:“我也不清楚,是荟蔚的师弟烟云方才说的,他说此林十分诡异,最好不要进去。”
随风很是为难:“如果这一次失了师父的行踪,恐怕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玲珑不以为然地道:“什么鬼林不鬼林,难道有鬼不成?就算有鬼我们三个还怕了他?小和尚,别管这些,追你师父要紧,我们进去!再耽搁你师父就跑没影儿了!”
随风本也有这个意思,被玲珑一鼓动,当即点头应允。
三人以随风打头,玲珑居中,玄婴断后,布成三才阵势进入林内。
一进到枯树林中,玲珑就奇怪地“咦”了一声,她发现这个树林果然与众不同透着诡异,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片干枯的死树,但是里面的情景却完全不同,一株株参天巨树撑天触地,竟然枝繁叶茂,苍翠葱郁,一丁点儿枯槁的迹象都没有。
玄婴忙道:“看来鬼林并非虚言,的确有古怪。”
玲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随风一边前行一边道:“这只是幻象而已,不用过虑。”
玲珑又道:“这树林里面一派生机,外面一片死寂,那么究竟里面的是幻象,还是外面的是幻象?”
随风道:“据我看来里面和外面的都是幻象,这不是人为布成的,是天然形成的。”
玲珑回头对玄婴道:“玄婴哥哥,你不要戳我后背好不好?”
玄婴奇道:“我没有啊!”
玲珑瞪着他道:“你有!”
随风停住脚步,面色肃然道:“你错怪他了,不是他。”
玲珑笑道:“只有玄婴哥哥在我后面,不是他还会有谁?难道是鬼?”
随风道:“不是鬼,是祟,这种东西专好趁人不备钻入人的体内制造祸端,不过对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不要远离,我幻化大光明菩萨护身,就算有鬼魅邪祟也侵犯不得。”
说完双手合十结印。
顿时她,他通身散发出一层淡金色的柔和祥光,照耀远近三丈之内,将玄婴和玲珑也笼罩在其中。
这样又向前行进了三五十步远,玲珑又问道:“小和尚,咱们走的这么慢,你师父是不是早就远在十里之外了?”
随风没有回答,忽然双臂张开又停住了脚步。
玲珑不曾防备,几乎撞到了他的身上,遂嗔怪道:“小和尚,你停下怎么不说一声?”
玄婴似乎发觉了什么,对随风道:“可是有何不妥?”
随风点头:“我师父就在前面。”
玲珑忙道:“你看到他了?在哪里?”
随风道:“没有,但是我跟随了师父十年之久,我感觉得到,在前面百步之外,似乎······似乎是在等我。”
玲珑笑道:“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刚才他还忙不迭的躲着你到处跑,现在却来等着你的到来?”
随风没有理会她的嘲笑,扑通一声跪在尘埃,伏地说道:“师父,弟子随风叩拜,望师父垂怜赐见。”
过了有一会儿,有个低回和缓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是非要见我不可得了,也罢,近前来。”
随风闻言大喜,站起身循着声音逶迤穿梭快步上前。
走了不多远,就见前方出现了三棵数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排列成了三星拱月之势。
福,禄,寿,此为三星,三星拱照是为大吉之地,不知为何出现在这片鬼林之中。
只见那素衣僧就背对盘膝端坐在三星正中,正好填了三星拱月中月的位置,等于说原本存在的这三棵树虽然有三星拱月之势,但阵势却是死的,没有阵眼催发是无法运转的,现在素衣僧坐镇在阵眼位置,三星拱月便运转起来了。
随风几步来到了素衣僧身后,刚要开口说话,不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扫了出来,“蹬蹬蹬”倒退十余步才勉强站稳。
玄婴和玲珑赶忙一左一右将他扶住。
玲珑对素衣僧不满地道:“喂!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这么对待自己的徒弟?不见面就罢了,一见面还出手打人了!”
随风忙道:“不要妄议我师父,这只是一个阵势,我的道行不够破解不得,才被拒之于外,并非师父有意为之。”
说完他再次跪伏于地,恭声道:“师父,弟子随风参见。”
素衣僧身形一转,转过正面来,就见他面色有些苍白,长眉细目,唇红齿白,一副书卷气十足的样子,不大像佛门中人,他轻声说道:“你起来吧,你我之间的师徒缘分早在三年前就已尽绝,不拜也罢。”
“师父······”
随风声音有些哽咽。
素衣僧摆摆手不令他说下去,接着道:“你跟随我十年有余,虽然修习密宗佛法,却常怀一颗道家仁心,所以你与西法并无缘分,道宗才是你的栖身之地。方才我觉察出你施大光明菩萨正法时已经有了破绽,不然这里的三星拱月阵势不会拒你于门外。”
随风低声道:“师父教诲的是,自离开师父这三年中,弟子屡屡禁不住心底暗藏的魔障诱惑,破戒破法,致使修行之心日渐污损,仗义之心日渐炽烈,常怀入世之念不能自抑,实有负师父多年教诲,罪过罪过。”
素衣僧微微一笑:“这正说明你与道有缘,我也是道宗出身,深晓其中根源,这是你的本心发作,无须自责,日后只需牢记守正二字便可,其他虚虚幻幻都由它随风而去吧。多年我给你名随风便是此等深意。”
说完双目微闭,不再言语。
一旁的玄婴听了这番话心中一动,他曾听红莲对他透露过,随风的师父在修佛之前本就是崂山宗的道家门徒,而且辈分极高,是当年皓月真人的师弟,按理红莲都要尊称其为师叔祖,所以他一扯玲珑,二人跪地便拜,口中说道:“低辈弟子玄婴、玲珑叩见明月祖师。”
素衣僧(明月祖师)抬眼看了看他二人,说道:“你们是崂山宗坤派门下弟子?”
玲珑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明月祖师道:“你们拜我应该就知道我的出身初始是在崂山宗,崂山宗的那些把戏我是了如指掌的,你们的身上留有崂山道法的印记,岂能逃过我的法眼?虽然我早已离开崂山宗,但是你们的这一拜我还是受之无愧的。你们起来,我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说明。”
随风三人俱都站起身来,侍立一旁。
明月祖师先是对随风说道:“你师我由道入佛为的是寻求另一种修行方式,即兼具心与意相辅相成的不灭道法,可惜中途遇到业障梗阻至今未能参透其中玄妙,破不了心头魔障便难以修成无上功果,不能勘破生死云灭。如今在我尘缘将尽时,有一句话要叮嘱与你。”
随风一听此话大吃一惊,忙道:“师父你已经修成了金刚罗汉体,虽不能寿同天地,也与道家地仙无甚差别,怎会说是尘缘将尽?”
明月祖师道:“你且不必管这一节,我来问你,你那磬鱼中的物事可还在?”
随风道:“回禀师父,那物还在,弟子遵从教导从未敢擅自启看。”
明月祖师点点头:“还在就好,从今日起你可以将它取出了,这是我平生参悟佛法与道法合而为一的精意所在,我不能继续下去的事就交予你来完成吧,你根骨俱佳,必能有所突破,有望成为一代开创宗师,惠及天下修行之士。”
随风不明所以,不知怎样作答。
玲珑在旁奇怪地道:“你这人好怪啊!方才还拼命地躲避着小和尚好像被人追债似的,现在怎么又······”
玄婴听她说话又大有口无遮拦之势,连忙一扯她衣袖,不令她再说下去。
但是明月祖师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情况不同了自然差别对待,既然你有此疑问,我便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