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料此行竟是如此艰难,原本叫火烘烤得极是温暖的鞋袜早叫雪给浸透了,两人身上亦麻木不堪,而头上的那个太阳逐渐升高,又逐渐斜下去后,方才终于见着了这树林的边缘。
一时两人对视一眼,齐欢呼一声,彼此相携着,直往外头奔过来。
待又走了一段路,眼见着人烟渐渐多起来时,才总算是又松了一口气。待问了路,才知两人此时所在之地,竟是离了落脚的客栈有数十里之遥,而彼时已又是眼见着日影西斜了。
两人忍着泛累,浑身上下一搜寻,寻出那两支昨日在街上溜达的那金钗来。
顿时大喜,依着路人所指,寻至就近一条街上,一头扎进当铺里,当得三十两银在手,在路边上买了热气腾腾几个大包子,又雇了一辆马车后,坐进车里来,自抱着几个大热包子好好吃了顿,而车夫已是扬起鞭,一路马不停蹄,只往众人落脚的客栈而来。
待到了客栈门口时,下了车来,抬眼放天,竟见天色又已大黑,干冷的风只往两人面上卷过来,下一刻,就听见一个孩子哇的哭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就从客栈门口奔了过来,一把抱住谢楠生的腿,尖声哭喊道,“你们到底去哪里了呀……”
早已守在这里等两人几近崩溃的福泉亦奔了过来,通红着一双眼喊道,“你们到哪里去了呀!可是想急死奴才和小少爷么!”
谢楠生一把抱着哭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的谢念生,又拍拍福泉的肩,牵起白清水的手入到客栈里来。
总算是两颗浮起的心都落了地,只叫小二提了热水,各自好好沐浴一番,穿得暖暖和和的出来,又请郎中替两人把了脉。
经了这样一场奔波,竟是无大碍。
叫小二熬了两碗热热的姜汤,又叫了一桌饭菜,一时四人围桌而食,将两人遭遇山匪,又是如何死里逃生之事向福泉与谢念生说了,这一大一小才解了疑惑。
而谢念生也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了他这三哥与未来三嫂的不辞而别,极是痛快的吃了两碗饭,饮了一碗汤后才放下了筷子。
福泉却是在一旁义愤填膺道,“不想光天化日,匪徒竟是如此猖狂!可还有没有王法!”
“哼!”谢楠生亦冷哼一声,重重一捶桌,说道,“待我考中状元,我定禀了皇上,非得领兵将这帮匪类给剿除干净!”
如此一拍板,自是热血蓬勃,待修整一夜后,第二日一大早,便启了程,只往京城奔赴而去。
待又走了几日,一路之上却是再没出过什么意外,一路安安稳稳入了京,自是先投了客栈安顿好。彼时离开考之日,却是还有八九日之遥。
休息了一夜后,第二日用了早饭,又到了巳时,谢楠生便去拜访谢老爷过去的一位同僚。却又被谢念生缠着,非得跟着一起去。
如此只得将众人都带上,到了这位老爷的府上,先是叫门房请入院中去,只谢楠生独自去书房拜会那位老爷,白清水与福泉则陪着谢念生在厅中候着。
因是到了京中,便是连屋宇的格局都与湘中不同,几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失了礼仪,若是惹得主人家不快,谢楠生的状元路只怕也要艰难几分。
因而便是连谢念生也都安安稳稳坐在椅中,倒当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
只是谢楠生也不知与那位已官拜二品的付老爷聊着些什么,一个时辰过去,竟是还不见出门,几人守得难免就有些焦躁起来。
一时却又耳听得远远传来对奕之声,还夹杂着吵争声。谢念生兴起,跳下凳子便是徇声而去。白清水与福泉大急,只好也跟了上去,一出了这厅中的后门,便来到一个院落里。
彼时才入二月,京中尚未回春,院中的一株红梅格外的耀眼。而红梅下,石桌旁两位对奕的中年人下棋的情绪则就有些扰了这红梅的清静了。
白清水远远瞧着这两人衣着俱是精贵华丽,想来身世不俗,当中一人,美髯飘逸,身段颀长,人到中年,仍难掩周身翩翩俊朗之气。只是这人此刻输了一子,便爆跳如雷,与他这周身风神就着实有些不那么相衬。
彼时这两人因着毁棋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冷不防却不知哪里冒出为一个圆滚滚的孩子,不声不响立在棋台旁,扑闪着一双大眼只将这棋局望着,就都有些惊讶。
那美髯中年人一时又抚须一笑,问道,“你这孩子,难道也会下棋?”
谢念生就摇摇头,“我只略知一二,不过我清水姐姐会下。这位伯伯,您可是因为输了棋才与这位伯伯大吵的?”
美髯中年人就微微一怔,随即便哈哈笑了起来,又抚须笑道,“可不就是如此?你的这位伯伯下棋毫无肚量,竟然要毁棋,方才若非他毁了一子,我一早便已将他杀个落花流水了!”
谢念声闻言,也不多话,竟是道,“此局若是叫我清水姐姐下,定能赢他!”
美髯中年人一怔,笑着道,“哦?”
谢楠生就回过头来道,“青水姐姐,你快些来呀。”
在远处的白清水便不得不行上前来,朝着两个中年男人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见过两位大人。”
那美髯中年人一见到白清水,眉头就微微拧了一拧,待听到她自称“奴婢”时,眼中惊讶的神色方一闪而过,点了点,指着谢念生道,“这是你家小主子?”
“正是。”白清水忙道,“今日我家少爷前来拜会付大人,不想小少爷调皮,惊扰了二位大人的雅兴,还请大人海函。”
美髯中年人点点头,倒是不置可否,只问道,“你家小主子方才说的会下棋之人,可是你?”
白清水低着头,缓缓道,“奴婢也不过略通一二,如何敢与二位大人的棋技相比。是我家小少爷夸大了。”
“无防。”美髯中年人道,“即然你家小主子如此抬举你,那你便来看一看。”
“那奴婢叨扰了。”白清水言罢,便也不再扭捏,只往那棋局一瞧,略一沉吟,嘴角就勾了勾,伸出手去捏了白子落了一子,说道,“如此此局可解。”
两个中年人一瞧,双双面色一变,再看白清水时,眼里便就含了一股赞赏之意来。猛就听得远处传来一人的呼声,“谢家小少爷。”
几人齐齐回过头去,就见这付府的管家行上前来,朝几人行了一礼,说道,“谢家小少爷,你三哥喊你过去呢。”
谢念生就扬起小脸笑了一笑,一时三个朝这二位中年人行了一礼,自转身离去。
又听得那美髯中年人突然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贵姓?可是湘中人氏?”
“奴婢姓白。”白清水虽觉惊讶,却也没有多想,又回过头来行了一礼,“我家小少爷的确是湘中人士。”
言罢,又点了点,牵着谢念生的手,跟在福泉身后疾步去了。
一时就只留得这两个中年人在此,一人瞧着棋局不住点头,另一人则手抚美髯,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