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黑四寂，外头喧嚣渐熄，两人所住的客栈临江而建，此刻晚风习习，从江面卷入窗孔，卷起床顶的帷幔轻轻晃动。
女子娇美，趴在男子身上，一脸天真，却又满是苦恼，朝他身下的男子缓缓道，“他是说过要娶我的。”
谢楠生又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一点点的往下沉，脸色也冷了下来，桃花眼里原本蓄满的柔情也渐渐失了，冷冷道，“那你去嫁他好了，你这样子趴到我身上做什么？你可莫要告诉我，你竟想脚踏两只船！”
白清水怔了一怔，偏头想了一想，又嘻嘻笑了一声，俯下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惹来谢楠生怒道，“有事说事，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一时伸手抓住她的肩，就想将她推下去，到底是又不舍这难得的温柔，冷哼了一声，还是松开了手。
“我才不要嫁给他呢。”白清水趴在他肩头喃呢，“他就是个骗子，他骗了我，他说过非我不娶的。那个大骗子……”
谢楠生顿时满腔的怒火，终于双手一用力，将她给推了下去。
一个起身就坐了起来，原本心中的那团火，一听了她的话，便如是遭了一盆兜头凉水，瞬间就叫她浇得了个透熄。
他本以为白清水会再次缠上来，岂料她竟躺在床上左翻翻右翻翻，哼起歌来。
“你……”谢楠生气得咬牙切齿，反身冲上来，捏着她的脸怒道，“你这个，你怎这么没有良心……”
白清水诧异的看看他，便将他的手给拨开了，白了他一眼，“我哪里没有良心？你才没有良心呢。明知我有心上人，还总是强迫我，逼我。”
“我强迫你，逼你？”谢楠生咬牙，“我真想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他不管不顾的，一下子又将她压住了，“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说！”
“说什么？”白清水惊问道。
“说你是要跟我还是跟他！”
白清水的眼眶一瞬间竟然就又红了，谢楠生脸上的表情就有了一丝挫败，低声道，“难道即便你跟我如此了，你心里竟还是想着他？你就这样放不下？白清水，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以为我会傻到一直容忍你，容忍你心里想着旁人，容忍你直到有一天给我戴一顶绿帽子吗？”
白清水的一双黑瞳大眼里全是惊讶，说道，“你说什么呢？什么给你戴绿帽子！这是我的梦，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
“你少给我梦里梦外的讲个没完，你今天不说清楚，我绝对不会饶你！”
“说得清楚如何，说不清楚又怎样？”
“你就说你是要跟我还是跟他，你若要跟我就罢了，你若要跟他你也休想。我要将你绑在谢府，拖也你拖死你，五年后你一个老姑娘，你就是给他做妾他只怕也不会要你。”
白清水撅起了嘴，似乎是在沉思。
“说！”谢楠生怒道。
“我跟你。”白清水嘟嘟了嘴，突然道。
“你说什么？”谢楠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摸了摸她依旧滚烫的脸颊，讥笑道，“白清水，你是在装醉吧？”
白清水就嘻嘻笑了起来，身子跟蛇一样的扭，喃喃道，“反正我是不会跟他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谢楠生眼里笑意终于盛了，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乖水儿，你说。”
“我好像我不喜欢康二爷的……”她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是吗？”他眼睛眯了眯，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嗯。”白清水点头，“我原本是想嫁给他来着，这样我就能改变我家里的现状，然后带着我娘吃香喝辣。”
“你就因为这个想嫁给他，甚至不惜卖身到谢府来做丫环？”
白清水点点头，“也没有那么简单的，我为何来谢府是不能告诉你的……”
若是换在平时，谢三少爷定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可惜今夜本就是个令人遐思的夜晚，她身上的馨香一蓬蓬往他鼻中钻——色是刮骨刀，早已将谢楠生原有的判断力给尽数刮了去。
他脑中满是她那句“我好像不喜欢康二爷……”
话已至此，今日若是不问，往后只怕再没有机会了。
谢楠生双臂将她一搂，微有忐忑的问，“那你喜欢谁？”
“我……”白清水伸出手，指尖滚烫，缓缓抚上了他的眉，又滑到他那向来多情的眼，到他的鼻尖，顿在他的唇上，轻声道，“喜欢你。”
谢楠生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等了多久的话，今日终于等到了，竟有些不敢置信似的，“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白清水道。
他已经捧住了她的脸，就亲了上来。
这次白清水显然是有了一点经验，微有躲闪后，便迎了上来，一时两人唇齿相交，颇是缠绵。谢楠生感受到她的迎合，如何不喜，心中激荡，手就已经探到她身上，想来解她的衣裳。
却觉嘴上一疼，竟然是被白清水咬了一口，他咝的吸了一口气，而白清水已经松开了他，笑得如是一只偷了腥的猫，眼中的亮意叫他都不敢看，“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谢楠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竟然摸到了一丝血迹，眉头一皱，“你是嘱狗的吗？动不动就咬人。”
“谁叫你平日总欺负我。这回换我也来欺负欺负你。”
谢楠生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将她衣裳一扯，在她肩上重重一吮，抬起头来笑道，“我倒是愿意平日里叫你这样欺负。”
白清水又撅了撅嘴。
谢楠生随即却又想起了什么，望着她一动不动道，“即然不喜欢他，为何还想嫁给他？”
“我已经不想嫁给他了。”白清水脸上现了一丝讪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坏的？答应了他，又想反悔，虽然是他先我一步成了亲，但是我跟他，本质上，是不是没有什么区别？”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又是一红，眼见着要掉眼泪了。
谢楠生想了一想，点点头，果断道：“是挺坏的。”
白清水的眼泪当真就掉了下来。
“不过我听到你这么讲，我心里还挺高兴的。”谢楠生眼里的笑意盛也盛不住，一边抬手摸了摸她眼角的泪。
“我本来答应了他，可是我心里又喜欢上了你。”白清水喃喃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要脸？康二爷他很不容易的，他是庶出，自幼不得他父亲的喜爱，他一心想要考科举，可是乡试还没有过，康夫人认为他没有读书之材，见他日日读书，便讥讽他浪费家中粮食，想叫他从商，所以他才想要偷……”
“那是他自己蠢。”白清水的话没有说完，就叫谢楠生给打断了，“自己不努力，怪得了谁？明知是庶出，不得爹娘喜爱，却又不努力，难为你还这样记挂着。”
白清水见他面露讥色，就有些生气，怒道，“你什么都不懂。”
“我怎么不懂？”谢楠生道，“我与他同窗读书，学院里过了乡试的，至少有十人，他若不蠢，怎会少了他？”
“哼。”白清水道，“就是因为你，谁叫你在乡试考第一的？叫康夫人讥笑他，处处拿你同他比……”
谢楠生怔了一怔，不可置信道，“连这也是我的错？”
白清水鼻孔朝天，又哼了一声。
谢楠生气得再次想咬死她，怒道，“即然说喜欢我，却还想着他，你什么意思！”
白清水又咯咯咯笑起来，“那我说得又没有错。”
这大约就是初恋与现任的区别，即便是不爱了，即便是两人分道扬飙，但终归是青春年华里第一个对她好的，是躲在闺阁里幻想过的，那些柔情过往、怦然心跳之时，如何能抹得去？只会逐日渐深，刻入髓中，哪怕是在梦里，念着的也还是他的好。
谢楠生有一瞬觉得康宗岩只怕会是他宿世的敌人，她心里的那点柔情抹不去，一日日的，成了长在她心间的一朵白莲，只可远观，不允他亵玩半分。
他有些挫败，从床上坐了起来，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什么？”白清水无意识问道。
“你要跟了我吗？”
“我才不！”白清水果断掉。
“你！”谢楠生顿时又怒了，“方才还说心里喜欢的是我，一眨眼你又变了卦，白清水，你是在哄着我玩吗？有意思吗？”
白清水突然眼泪喷簿而出，捂着脸竟然又哭了起来。
“你，你又怎么啦？”谢楠生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气已经好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忍受她如此无常。
“你有了林小姐，你还有表小姐，还有红樱……”白清水哭着道，“你有这么多女人，我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有那姓康的吗？”他没好气道。
“难道我还真嫁给他吗？”白清水哭着朝他吼道。
“那你有康宗岩，我有她们三个，我是男子，我比你多，这很正常。”谢楠生也有些生气了，“再说了，她们三个，对你又有什么影响？她们又不能阻止我对你的喜爱。”
“我才不要！”白清水捂着面低泣，“我要的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百头到老。”
谢楠生有些发愣。
“一心一意你懂吗？”白清水道，“一心一意就是只有我和你，不能有别人，不管是心里还身体，我只有你，你只有我。我不要做什么通房丫头，不要做什么二姨娘、三姨娘，我只要做谢三太太，是唯一的，唯一的谢三太太！”
谢楠生听完这话便彻彻底底的怔住了。
他从不觉得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那些戏文诗词里的所谓“一心一意”，他向来是当笑话来看的，便是遇到动了心思的女子，哪怕是拿这样的话来哄哄她高兴，他也懒得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