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气象台发布今年首次高温预警,预计未来几天,我省将出现高温天气,最高温度将突破36度,请外出的市民做好防暑降温工作……”
沈海琛踮着脚尖、捂着鼻子,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这热死人不偿命的鬼天气,一边从散发着恶臭气味的鱼摊前走过。
沈海琛以前从来不知道,菜场的味道是这么难闻,简直能将人熏晕过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说道:“哟,这不是老沈吗!你怎么不在家里享清福,跑到菜场受罪来了?”
向来以领导自居的沈海琛那张老脸顿时就红得跟块红布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安林两口子今天都加班,美琳在家带孩子,没办法,只能我出来买菜,呵呵……”
老头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顺着他的话接着问道:“你那孙女该上幼儿园了吧,是上小班还是中班啊?聪不聪明?”
如果章秀青生的孩子还活着,现在该上中班了,而林淑云生的孩子刚满一周岁,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沈海琛不知该如何回答,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正好卖鱼的老板扯开噪子叫卖“阿要买鱼,新鲜活鱼便宜卖……”连忙转身,随便挑了一条鱼,付了钱之后,往篮子里一扔,落荒而逃。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背后的议论声:“老李,你还不知道啊,老沈原来那个乡下讨的儿媳妇被他们赶走了,孩子送到乡下生病死掉了……”
“我知道,我就是看不过眼,故意问起他孙女,看他怎么回答……”
“罪过咯,一条人性命,就这样没了……”
“可不是,人家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们一家人却比老虎还狠毒……”
沈海琛再也听不下去了,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拎着菜篮子,小跑着回到家中。
“叫你去买虾,你怎么买了条鱼回来?”黄美琳一脸不高兴地接过菜篮子。自从章秀青被他们赶出家门,沈安林重新娶妻,老两口便结束了搁脚乘风凉的好日子。一个负责买菜做饭,另一个负责带孩子并打扫家里的卫生,还要时不时承受儿媳妇的抱怨,诸如饭太硬、菜太难吃、地没扫干净、桌子太油腻、窗户玻璃上全是灰……
以前他们怎么挑剔章秀青,现在林淑云怎么挑剔他们。
好些街坊邻居都在背后冷嘲热讽,说他们不喜欢过有人伺候的日子,偏偏要过伺候别人的日子,犯贱……
原本就心情不爽的沈海琛听到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当我是老佣人那……以后我买啥,大家吃啥,谁要挑三拣西,谁自个买菜做饭……”
“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有本事你冲他们发火!”这么热的天,不能搁脚乘风凉,还要一刻不停地做家务,黄美琳也是一肚子的火:“你去菜场买菜觉得难受,难道我在家里就好受了?天天洗不完的尿布、搞不完的卫生,而且做死也没有功劳……啊呀,刚换的尿布,怎么又拉臭臭了……老沈,你过来看着孩子,我去洗尿布……”
孩子哇哇大哭,沈海琛手忙脚乱地哄着,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沈海琛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就像是穿了一件紧身衣,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在出门前特意洒了花露水,可是此刻,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跟外面碰白皮的人有得一拼。
沈海琛不知道黄美琳心里怎么想,反正他是后悔了,早知道儿子再婚会娶个祖宗进门,他是绝对不会答应他们离婚的。章秀青除了出身上不得台面,其他各方面不比林淑云差,最关键的是,自从她进门,所有家务活全由她一个人包了,甚至还茶都帮忙泡好了。沈海琛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往朝南的位置上一坐,就能吃上香喷喷的饭菜,哪像现成,像个老佣人似的,买涤烧、一手抓。
君子远庖厨,别人家做爷爷的都跟大老爷似的有人伺候吃喝,他倒好,临到老了还一头扎进厨房当起了厨子。等到一家人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起身,他还得收拾碗筷,一一清洗干净,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黄美琳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拎着臭哄哄的尿布,向小河边走去。
以前她只帮忙看孩子,尿布什么的跟她没关系;如今,不仅沈安林的衣服都归她洗,就连孩子的衣服、尿布也全都归她,洗得不干净还要被林淑云抱怨。
如今是夏天,河水清凉沁骨,可是一到冬天,就会变得冰冷浸骨,她那几十年都没长冻疮的手,自从第二个孙女出生就长满了冻疮。
午夜梦回,黄美琳总是会想起第一个儿媳妇,当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回想,除了出身差点,脾气、性子一等一的好。第二个儿媳妇虽然出身较好,可她什么活都不会干,还时不时地给自己脸色看……
大约是蹲的时间长了,黄美琳站起身,眼前金星乱冒,差点载到河里去。
与她家住同一个院子的老太看到这一幕,假心假意地说道:“美琳啊,以后再有尿布的话都放着,等你儿媳妇回家让她洗好了……”
黄美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干笑道:“她工作忙,经常要加班……”
老太撇了撇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秀青工作也忙,也经常要加班,可是没见她少干一点活……”
旁边另一位老太抢嘴道:“你知道什么?美琳讨到了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做死也情愿的,几块尿布算什么!”
附近听到这句话的人全都低声笑了起来,黄美琳气得浑身发抖,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将尿布晾在竹竿上,然后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连中饭都没起来吃……
沈父沈母对新儿媳妇满腹怨言,却不知,林淑云对老两口也非常不满意。
公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科长,领导派头却不小,说话一副官腔,干活喜欢表功,做饭经常夹生,炒菜经常炒焦,鱼汤一股腥味,肉汤一股臊味……厨房间更是脏乱得跟垃圾场有得一拼,看了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
婆婆也不是个好东西,好吃的全往儿子碗里夹,不好吃的全往她面前摆。
沈安林每天早上都能吃到一个荷包蛋,她却只能吃萝卜干、咸菜;逢年过节杀鸡宰鸭,沈安林吃腿,她吃脖子。
最会两面三刀那一套,当着外人的面,对她知冷知热,一副天下第一好婆婆的模样;等到只有一家人的时候,立刻变脸,不是唉声叹气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就是拉着沈安林的手垂泪,说自己身体不好,恐怕没几年好活了,让沈安林做好思想准备……
虽然没有说她一句坏字,但是话里话外都是指责自己太懒,沈安林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回到房间,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给她脸色看。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林淑云哪里会看不出来?她可不是章秀青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被婆婆骑到头顶上来也不敢反抗。终于有一天,婆媳之间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黄美琳一个病秧子,哪里吵得过身强体壮的林淑云?她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找了一个绳子,作出一副要上吊的样子。
沈安林心疼老娘,对家子婆拳打脚踢。
林淑云被打得鼻青眼肿,可她要面子,不肯去医院,只是请了三天假,躲在家里养伤。她的父亲母母听说她生病了,上门探病,她生怕父母找沈安林麻烦,还帮忙掩护。
可是这些并没有打动沈安林。所谓求来的稀罕、送上门来的不香,林淑云越是表现得深情不悔,沈安林越是不当回事,毕竟老娘只有一个,家子婆可以再换。
日子在吵吵闹闹中度过,林淑云虽然三天两头被家暴,可她从来就没有起过离婚的心思,只到那一天,她亲眼看到沈安林搂着一个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女孩走进电影院……
她冲上去质问沈安林那个女人是谁,沈安林却一脸厌烦地将她推倒在地上,然后搂着新欢,扬长而去。
在回家的路上,林淑云忍不住想起了章秀青,当年知晓丈夫背叛了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难过……
沈安林一夜未归,第二天他回家,林淑云像疯了一样扑上去跟他扭打。沈安林扯着她的头发,大骂她疯子:“……我要跟你离婚!”
林淑云想到了“报应不爽”这四个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泪流满面也不肯停下。
男人离婚损伤不大,再娶还是能娶到黄花大闺女,可是女人只要离过婚就掉价了,再嫁只能嫁给歪瓜裂枣。
林淑云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当晚,她趁沈安林熟睡,将水果刀狠狠地刺进了沈安林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