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早就慌得六神无主,听到章秀青帮她出主意,想也不想就照着办了。
七月正值高温酷暑,不过幸运的是,昨晚下了场大暴雨,今天一整天都没出太阳,路面温度不是太高,否则躺在地上很容易二度烫伤。章秀青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回忆着前世看到的中风急救措施,一边提醒中年妇女不要猛烈摇动,也不要大声叫喊。
随后,章秀青发现老头的身体有抽搐的现象,赶紧提醒中年妇女找块手帕之类的东西垫在老人上下牙齿间,以免咬到舌头。
中年妇女说了一个电话号码,恳请路人帮忙打电话给她的家人。
有位热心人帮忙拦了一辆面包车,中年妇女恳请几个小伙子帮忙一起将老人送医院。章秀青建议用担架卧式搬抬,并且要头朝上、脚朝下,减少脑部充血。围观的人见她说得煞有其事,问她是不是医生,章秀青心知如果告诉她们,自己只是一个具有高中学历的乡下女孩,这些人多半不相信她,便含糊其辞地说道:“我有个同学的妈妈在医院里上班,我曾经听她说起过中风急救的知识……”
有位热心的店主便从自家店里找了一块木板出来,几个小伙子将老人小心翼翼地抬上木板,再将他小心翼翼地抬入面包车。中年妇女一只脚已经跨上车子,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恳请章秀青陪她一起去,还从兜里掏出钱来,生怕章秀青不答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姑娘,阿姨求你帮帮忙,陪我一起去敞医院吧,等把人送到,你就回来好了,谢谢你啦!”
章秀青推拒不得,只好答应下来。章林根和邵寒不放心,全都跟了上去,好在面包车是11座的,倒是坐得下。
车门关上后,章秀青提醒中年妇女用双手托住她阿爸的头部,以免途中颠簸。面包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将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医院门口。中年妇女第一个跳下车,和几名男子一起将老人轻手轻脚抬下车,并送到急诊室。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老人的家人找了过来,一个个脸色焦急,围着中年妇女问东问西,等到说完话,中年妇女才发现章秀青等人早已经走了。
经过一番急救,老人醒了过来。老人的子女围在病床前,一个个开始自责。
老人口齿还是不大清楚,便摇了摇手。
众人又说起先前的险状,中年妇女心里颇有些过意不过:“……好在有他们帮忙,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刚才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好在我按照那个小姑娘说的没有乱摇乱晃,也没有胡乱搬动,否则阿爸这次就危险了……还有,我先前想给一百块钱,他们也没有拿,只说是应当的……”
一名年纪看上去比中年妇女大一点的男子问道:“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是,否则良心过不去。你知道他们住哪里吗?”
中年妇女一脸愧疚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听口音他们不是上海人,倒像是苏南那一带的人……都怪我不好,我要是能够冷静点,问清楚他们的姓名和住址就好了!”
旁边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插嘴说道:“那对父女好眼熟,我好象在哪里见到过他们……”
中年妇女大喜:“真的吗?那你好好想想,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们?”
青年皱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前天我们厂里来过一对父女,想要买尼龙网眼布,你们也知道,那东西现在非常紧俏,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我记得他们留了联系方式,我打电话到厂里去问问看……”
青年走出医院,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还在厂里加班的助理,问清楚章秀青父女俩的姓名以及旅馆名称后,回来告诉了他的阿爸和姑妈。
此时,章秀青正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五光十色的夜景。尽管邵寒和马滔都没有责怪她,可是她的心情还是极为低落。
她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不是她提议来上海做生意,邵寒和马滔怎么可能放下江南水乡不管,陪着她来到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四处奔波,到处看人脸色?他们两人跟她非亲非故,并不欠她什么,而且,一个是天之骄子,是被人仰慕的对象;另一个是父母掌心里的宝,何曾被人喝来喝去?
纵使她有上一世的记忆,能比别人先一步了解行情又如何,结果还不是兴冲冲而来、铩羽而归?这一次的失败,她要负完全责任,谁叫她被钱财迷了眼,没考虑清楚就冲动行事……
邵寒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决定敲门。
跟章秀青睡同一个房间的旅客已经换了一批人,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听到敲门声,立刻下床去开门:“你找谁?”
邵寒掩嘴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我找章秀青!”
小姑娘回过头问道:“谁是章秀青?有人找你!”
章秀青早已经听到了邵寒的声音,赶紧向小姑娘道谢。
不待章秀青询问来意,邵寒主动开口:“太热了,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到外面去走走?”
章秀青点了点头,随手关上门,和他并肩往外走。
路边绿树成荫,凉风阵阵,夜景迷人,章秀青发现,邵寒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她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好转。当路过一家小卖部时,邵寒给她买了一块赤豆棒冰,章秀青一边吃,一边想着将来的打算,刚觉得有了些眉目,只听邵寒说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明天江南水乡会有火灾的?”
章秀青顿时警觉了起来,矢口否认:“我没说过这些话……你别想赖在我身上!”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邵寒很是认真地说道:“说实话,若非你告诉我那些海蜇有问题,我恐怕已经破产了,所以不但我感谢你,马滔也很感谢你。你完全不必有心理负担,下次你哪怕想去首都做生意,我和马滔也会陪你一起去……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海蜇有问题吗?”
章秀青怎么可能说出自己的秘密?板着脸说道:“我不知道,误打误撞而已!”
邵寒一个字都不相信,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自己好心好意帮他的忙,他竟然还要来盘问自己,章秀青气得直咬牙:“凭女人的直觉!”
据说一个女孩要成为女人,需要经过某个过程……邵寒一张俊脸立刻涨得通红。
章秀青起先没搞明白这厮为什么脸红,等到想明白,一张脸顿时变黑,把吃剩半截的棒冰往垃圾桶里一扔,决定以后再也不跟他说话,再也不给他煮粥了。
“对不起、对不起……”邵寒连忙道歉:“我不是有意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思想很纯洁,是我多想了……”
章秀青顿住脚步,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忍住掐死他的冲动。但是气归气,被他这么一闹,先前淤积在心里的郁闷与难受倒是全都散了出来。
邵寒伸手伸进兜里,握住那把新买的自行车钥匙,计算着还要多少天,才会作为聘礼光明正大地送到章家。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旅馆,刚推门进去,一名中年妇女听到声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清他们的长相后,立刻叫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章秀青前世经常在报纸上看到这样的新闻,有些好心的市民看到老人倒地,好心好意将人扶起来送到医院,结果反而被讹诈,不由得生出了小人之心。
一名中等个头,年龄大约二十多岁,看上去精明强干的青年走上前来:“章秀青,你好,请容许我作下自我介绍,我叫何义华,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这是我姑姑何彩芸,中风晕倒的是我爷爷……我们刚从医院出来,因为知道你们不是上海人,怕你们退房后找不到人,因此不顾现在是夜里,特意赶来向你们道谢!”
不是讹诈就好,道谢就免了……呃,等等,他说他是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章秀青顿时就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情。
何义华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道:“我是个爽快人,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明天你们到我的公司来,我们再谈谈订单的事情……”
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章秀青不由得喜出望外,一个劲地道谢。
何义华的脸上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道谢就免了,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只要你们到时候不在心里骂我负恩负义就行!”
这是要坐地起价的节奏吗?章秀青只觉得脖子里凉嗖嗖的,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嘶”了一口气,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哥,能够斩得轻一点吗?我怕痛唉!”
何义华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想拍章秀青的肩膀。邵寒眼捷手快,立刻挡在章秀青面前:“请容许我作下自我介绍,我叫邵寒,是章秀青的校友……”
这是向自己宣告所有权?何义华立刻秒懂。由于天色已晚,何义华跟章秀青约定明天见面的时间后,姑侄两人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