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处暑、行至秋分、及至白露的时候,天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柏芷早上和朱见深一起用过早膳,送他去上朝之后,就闲了下来。柏芷让芳汀翻出之前一直在做的刺绣,认真地绣了起来。
“娘娘,您未出阁之前可是最讨厌绣活的,觉得又费时间又伤眼睛,怎么最近开始对这个感兴趣了?”芳汀在一旁看着柏芷,有些奇怪地问道。
“在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柏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加快了绣花的速度。哎,快要到中秋节了,得快些做了。
这个时候王女史笑眯眯地端着八仙莲花白瓷茶盏过来:“娘娘,这是今年新上的白露茶。”
“白露茶?”柏芷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绣活,“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呢。”
端起一瓣沉静优雅的莲花白瓷茶杯,柏芷闻了闻香味,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口。一股独特的甘醇清香味蔓延在口中,柔和但又浓郁。柏芷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这白露茶真不错,可是我在家中的时候从未饮过白露茶。虽然口感和平时有些分别,但是这应该是铁观音吧,为什么要叫白露茶呢?”
王女史在一旁解释:“娘娘说的没错,这的确就是铁观音。其实白露茶指的是白露时节采摘的茶叶,茶树经过夏季的酷热,到了白露前后又会进入生长佳期。白露茶不像春茶那样娇嫩、不经泡,也不像夏茶那样干涩、味苦,而是有一股独特的甘醇味道,很多老茶客特别是南京那边都很喜欢喝这种茶。”
芳汀在一旁赞道:“王女史知道的好多啊!”
“其实奴婢是南京人,所以对这白露茶有些了解。”王女史很是谦虚。
柏芷和芳汀在一旁点头:“原来如此。”
“最近宫里头的桂花树都开了呢,把桂花晒干之后合着新上得白露茶,就可以制成桂花茶。这桂花茶香味馥郁持久,茶色绿而明亮,还可美白肌肤,清除体内的毒素,对身体多有裨益。”说起白露茶,王女史头头是道。
“咦,那王女史等下要去摘桂花么?”芳汀问王女史。
王女史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芳汀自告奋勇。
王女史看了一眼继续做绣活的柏芷,笑着摇了摇头:“芳汀姑娘,你在这儿伺候娘娘就成,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啦。”
柏芷抬起头笑了笑:“不打紧的,芳汀说是要帮你去采桂花,其实啊,这小馋猫是想吃桂花糕了呢。”
“娘娘!”芳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柏芷和王女史。
“原来如此。”王女史笑了笑,“那我等下多摘点桂花,下午的时候多做一些桂花糕吧。”
“真的么?”芳汀眼睛发亮。
王女史点了点头。
柏芷在一旁埋汰芳汀:“王女史,你可别看咱们毓德宫的管事姑姑平日里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若是遇到喜欢的东西,那可就成了小孩子呢。”
王女史抿嘴笑了笑:“那娘娘,奴婢这就告退了。”
柏芷点了点头。
等到王女史走出了正殿之后,芳汀在一边跺脚:“娘娘,刚才为什么在王女史面前数落人家!”
柏芷无辜地冲着芳汀眨了眨眼睛:“我数落的是人家,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为什么娘娘最近变得这么无赖?芳汀的内心是奔溃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王女史又不是什么外人,你不用这么害羞的啦。”柏芷给郁闷的芳汀顺毛。
而王女史回到小厨房将盛着茶盏的托盘放下之后,就带了干净的白棉布袋子,去摘桂花了。
御花园的桂花是供主子们观赏之用,王女史并没有选择那儿的桂花树,而是去了乾东五所那边。乾东五所后面的一块空地上,种植了许多株桂花。且那儿地处偏僻,应当不会冲撞到宫中贵人。
王女史到乾东五所的时候,果然没见到什么人。她拿出了白棉布袋子,去收集桂花树下刚刚掉下的新鲜桂花花瓣。
桂花树丛间间或有风吹过,一时之间只听到树叶沙沙作响以及桂花顺风而落的轻微声音。王女史很喜欢这种静谧的氛围,虽然是蹲在地上捡拾着桂花瓣,但是并不觉得无聊辛苦。
约莫过了三盏茶的功夫,王女史突然听见自己背后有沙沙的脚步声。这个地方还会有人来?王女史起身转了过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谁。
恰在此时,有轻风吹过,两旁桂花树上开始扑嗽嗽地落下桂花。
就在桂花漫舞的美景和和煦芬郁的桂花香气中,王女史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最初的惊讶之后,王女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
但是对方显然比她更加激动,一个箭步就跑到了王女史的跟前:“滢儿,竟然真的是你!我方才就觉得前头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可没想到真是你!”
“连大人说笑了。”王女史的面上十分冷淡,“你我已有多年未见,且现在我又是一把年纪,你如何就能觉得我的背影熟悉了?”
但是她这冷淡的反应却没有能够逼退连运:“滢儿这话可说的过分了,你哪里是一把年纪了?仍旧年轻的很!”
连运这番讨好的话并没有能够取悦王女史:“现在在宫里,人家都唤我一声‘姑姑’,如何还年轻?”所以你那些念头还是收起来吧。
看见王女史有些不悦,连运马上换了话题:“许久不见了,听说你如今实在柏贤妃娘娘宫里头当差?”
王女史皱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连运讪讪地:“我就是想知道你的近况。”
“不必劳烦连大人操心了。”王女史收紧了白棉布袋子的束口绳子,“也请连大人莫再要打听我的消息。我区区一个奴婢,若是因为私通外臣而获了罪,这条贱命自然死不足惜,可要是连累了贤妃娘娘,我定然不会放过你!”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王女史就决然地离开了。
“滢儿……”连运伸出手想要去抓王女史的手,但是伸到半空中之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终于还是作罢。
真是的,为什么要说出这种狠心的话?她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如何再敢与她联系?
也是,自打她将那匣子退给自己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了。再这么纠缠下去,也只是自寻无趣罢了。可是,好不容易又碰巧遇见了,真的要就这么放过这段缘分?
似乎自从连运护送着太皇太后进京之后,不仅改变了原先东西两宫相互掣管理后宫的情形,故人归来,也勾起了许多人的记忆,改变了一些人的心境和将来的生活轨迹。
宫里头似乎开始热闹起来。
其实不仅是宫内,此时宫外皇城之内,也突然涌入了许多人,变得分外热闹起来。
因为进入八月之后,三年一次的秋闱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时光易逝,转眼间柏杞也已经在国子监呆了三个来月了。虽然不知道他学问做的如何,但是柏大人可是不止一次在雁峭楼遇见柏杞。由于第一回看见柏杞回家跟柏夫人打了小报告之后,吃亏的反而是柏大人自己,所以后来柏大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柏杞。
但是眼看着秋闱将至,柏大人和同僚一同办差路过雁峭楼的时候,又看见了柏杞。
比和同僚在一起的时候看见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在酒楼喝酒更加丢脸的是什么?
可能就是明明自己在同僚面前吹嘘儿子如何如何懂事、孝顺、温文,然而同僚却指着对面酒楼上凭栏的地方问道:“哎,柏老头,那不是你家懂事的儿子么?”然后抬头一看,就看见自家臭小子在风姿绰约的酒店老板娘的劝酒下和狐朋狗友们推杯交盏,一看就知道大白天的,已经喝了不少酒。
柏大人的脸一下子红了。哼,臭小子坑爹啊,又害老爹丢人了!
洛大人拍了拍柏大人的肩:“哎哟,柏老头啊,你也不要太生气了,毕竟年轻人快要秋闱了、压力大,喝喝小酒看看美人儿,纾解纾解压力也是正常的!”
虽说是在安慰柏大人,但是洛大人的脸上可是笑开了花:“也就是柏杞辞了锦衣卫的差事之后这么轻松;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啊,虽然没什么用、就只能在锦衣卫跟着我混,但是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当差呢,真是辛苦啊!”
哈哈哈,柏老头家里的这个臭小子从小就处处压了自家儿子一头,武功比洛索厉害也就算了,前段日子居然还辣么有志气放弃了锦衣卫的铁饭碗去了国子监念书,柏老头的炫耀自己听的耳朵都快长茧了,这回终于有机会出了这口恶气!洛大人表示心里面非常痛快!
但是柏大人却指着雁峭楼二楼:“哎,柏杞那个臭小子旁边已经喝趴下了的不就是你们家洛索么?他现在是在雁峭楼当差么?”
什么?!洛大人眯了眯眼睛仔细往楼上看,这个时候洛索正好从桌上抬起头来、傻笑着拍了一下柏杞的后背。洛大人的老脸一下子红了。
“洛索!你这个臭小子,看老子不打死你!”诚如前头所说,洛大人可是个粗人,所以关爱儿子的方式就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