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宽的碾盘圆圆的砣,碾盘是妹妹砣是哥,黄粉白面孩似地涌,日日唱着绵绵地歌——来自胶东的歌谣。
我母亲出生的那一年,一个很早的露水莹莹的早晨,赶着去排队压碾的女人们,惊诧地发现碾盘上的碾砣稳稳地长在了老槐树的大杈上。
碾砣石磨是现代磨面机的老祖老母。人们都在心里称过,至少有500多斤,死沉死沉的圆滚滚的有沟槽的石轮子,竟然能从两米见圆的平滑碾盘上飞上一人多高的树杈上,又没鼻子没眼的,没胳膊没腿的。看来它很有传说中的飞檐走壁的本事的。
如果把牛绳河比做一根青藤的话,叶花村就是它茎上的一颗汁液饱满的青瓜。
一条灰白的马车路跃过经年流水的牵牛河,挤入了两排矮爬爬的旧草房中间,直通通地进入了村中的大街,顺着街向西约走六七十步,面前一片洞开,向北是半亩地大小的空闲地方。送入眼帘的是一株大槐树和一盘老旧的石碾。大槐树的躯体老粗老粗了,几乎两个人才能搂抱过来,枝繁叶茂,伴着石碾静静地生长。雨来了,珠帘串串;风来了,翠叶瑟瑟。石碾与槐树相距只有几步之遥,几乎就在槐树的膝下,和槐树相依相偎。石碾看起来很温暖和苍桑的样子,圆滚滚的碾砣,宽阔平坦的碾盘,处处裸露着原本原色的石质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大山深处的石材的光芒。碾砣和槐树,究竞谁的年龄大,一直是村人辩论的焦点,如同今人争论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以前争论过,现在争论过,将来还要争论下去。这盘石碾可是人们的宝贝,是村人公认的拱在嘴边的铁饭碗。除了农忙,过年过节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下蛋”。一种细细的面粉蛋。许多的时候,还要排队。排上两三天的队,特别是那些软皮烂肉,磨磨蹭蹭的人家。当农忙前人多打闹仗的时候,那场面可就壮观了,颜色各异的土布在碾砣周围晃动,一张张老的嫩的、白的黑的、胖的瘦的、长的圆的肉脸,焦急的注视着。碾砣咕噜噜地滚动着,把人们的焦躁的心滚得火烧火燎的。人的脑袋往前凑,蒙着眼罩的小驴儿的四蹄儿可就快马加鞭了,蹬蹬蹬,敲打着凹下去的地而,一时性起,尾巴一撅,吐噜噜,一串冒着热气的粪球儿掉了出来。为焦急的场面添了一份佐料。那些挨不上的人们,只能把焦急的心思放在有趣味和话题里,三两个聚在一起,语言的大餐就此开始了,什么婆媳龃龉、夫妻小战、子女不合、街邻怒目、后妻刻薄。还有“潘金莲和西门庆偷情”云云。直到唾沫星子喷干了成了火星,话题的余音还在袅袅着不绝于耳。除此之外,还有一道亮丽的风景,那就是在阳光和煦,微风吹佛的日子里,半傻子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他坐在离碾砣不远处家门口的石头上,脱下看不见本色的破棉裤,开始捉虱子,用两只脏兮兮的手。边捉边狠狠地骂到:咬驴虫,咬驴虫,你再咬我可不行!啪啪啪,一对大姆指甲盖上碰出无数的血花。他专心与虱子战斗的时候,身下的老弟总是不捡点地探险头探险脑,实在有碍社会公德。但也成了一些心口不一的人茶余饭后调笑的材料。这样的风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个半大不小的野小子,捉了两只大拇指粗的绿毛虫,悄悄地扔进他的裤档里,那树叶上生树叶上长毛刺刺的小动物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几个翻滚过后,半傻子的的挎下可全胖了,又红又亮的,妈妈地叫着。一连四五天不敢动弹。从此后,他绝了坐在石头上与虱子开战的工作。
可今天,急慌慌的人们,却在碾砣前吃了一个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