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被晃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屋上的瓦面没了,身下是一对稻草,她猛地翻身,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农户的驴车上。
“你是哪位啊?我怎么在这里啊?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啊?”殷小虎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那农户正在啃一根胡萝卜,只回答了四个字:“俺不晓得。”
她按着头,昨天晚上喝醉了,迷迷糊糊地看到芜姜,芜姜似乎在她耳边念叨了些什么。可是偷还有点儿疼,她得好好想象,想着,想着,不由仰面望向高高的穹苍,今天的日头有些毒。她似乎想起来了,芜姜说要她走得越远越好,可只记得这一句了。
不过其他的不重要,英郎还在他手上呢,她一定要回去。
以往的这个时候,芜姜都会进宫请安,然后再去上朝。可是今天,朝堂之上,天子眼下,他却背负十几根带刺荆条,跪在大殿门口。
皇帝动气,罚跪是前奏,重头戏是准备废太子了。
重臣叫了十几声陛下息怒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主动往刀尖上撞的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拉长一张黑脸,恶狠狠地盯着外面的儿子。
沉静之中,唯有李丞相上前一步开口:“启奏陛下,邻国勾结番邦集兵力三十万屯驻我朝边陲,请陛下定夺。”
皇帝皱着眉头,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摆摆手,示意丞相退下。
可丞相不干,反而上前一步,全方位占住陛下的视线:“请陛下定夺。”
皇帝无奈地翻了白眼,敷衍地说:“丞相有何高见?”
“一者,我朝应购买兵器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二者,陛下应广开沿路,褒奖直言进谏出谋划策的功臣,以使天下有识之贤士顺风伏之,再者……”
“够了,够了。”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丞相所所言即是,一切都按丞相说的办。”
李丞相还想再次进言,皇帝呼和:“来人,把那个逆子给朕带上来。”话音刚落,两个手持长枪的侍卫便扶着芜姜太子来到大殿正中。”
他的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身后的路上也留着一串鲜红的血迹。
朝臣叹息不已,还是让陛下找到借口废除太子了。
一废一立,其中要经历不小波折,权谋争斗之中,以为有一波人要被扯下马,无论是谁,朝堂之上的风雨是少不了的,风浪一起,一些小鱼小虾该如何自保?
所以有一大部分混吃等死的官在心里暗骂:“这混小子,好好的太子不当,瞎闹腾什么呀。皇帝一拍龙头扶手,猛地站起,两瞥胡子一翘一翘的:“人是你故意放走的?”
“启奏父皇,殷侍卫是自己潜逃出府,与儿臣无关。”
“更可恶。”皇帝一跺脚,负手踱步:“你堂堂一个太子,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叫朕如何把江山交到你手中。”
芜姜没说什么,反倒是李丞相跳了出来。李丞相是朝廷栋梁支柱,与太子略有过节,所以太子落难,他本是作壁上观,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甚至幸灾乐祸的样子,但是他是文官出身,当现在仍然是一身酸文假醋的重口味,最喜欢挑皇帝话里的刺。
李丞相听皇帝这么说,不乐意了:“陛下,家国社稷之大事如何能与区区一个女子相提并论,实在不妥啊。”
皇帝差点气闷过去,表情明显在说:“我教训我儿子,你瞎凑什么热闹。”但作为皇帝,百官面前,风度还是要有的:“朕心中有数,区区一个女子,丞相就不必参与讨论了,众位爱卿,可有找人的办法,一一道来,如果能把人找回来,朕必有重赏。”
太子沉默不语,朝臣跃跃欲试,而第一个跳出来的仍然是李丞相。
丞相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丞相,坚定不移地认为朝廷大事小事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参与,怎么可能让陛下把他排除在外呢:“陛下,微臣认为虽然一个小女子微不足道,但是毕竟是陛下子民,陛下身为天下百姓的父母,为子女忧心是理所应当的,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冷哼一声:“丞相又有何高见啊?”
……沉默蔓延了半刻中,李丞相轻轻咳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城,无论姑娘走到哪里,他依旧在陛下的领土之上。”
说了等于没说,皇帝翻来一个白眼。
李丞相的确为难,他的脑细胞想来只为军国大事赴死,一碰到女人的问题,分分秒毙倒:“臣认为张榜寻人最为有效。”
皇帝想想,主意倒是个主意,只是没什么特色。
“那依丞相之见,多久能把人找回来啊?”皇帝正色道。
丞相想了想:“大海捞针,万土寻人,少则五年,多则五十年,请陛下宽心,届时我大国疆土无际,那姑娘定然逃不出陛下的掌心。”
五十年啊,五十年啊,别说他自己,到时候就连他儿子的头发也白成雪了。皇帝听后,险些暴走,但是一国之君,风度不能丢。
“丞相辛苦了,朕会好好考虑的,其他爱卿还有何高见啊。”见没人站出来提意见,他便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子:“皇儿啊,朕就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你能把人找回来,朕不仅不治罪于你,反而大加封赏。”
这个时候,武氏一派的臣子群情激动,纷纷怂恿:“太子,快快快,领旨谢恩啊。”笑话,他们武氏一族掌控边疆大军,实在不行把十万大军统统调回来找人,就不信找不回一个女人,但是眼下的问题是太子要点头领命啊。
他们的太子平时机智果敢,没想到关键时候成了个死脑筋:“启禀父皇,儿臣无能,不能担此重任。”
眼尖的臣子都应该能看出来了,这个糟心的儿子是要跟老子杠上了呀。
当皇帝的居然被儿子弄得下来台,他气得胡子都快白了。
但是他的声音却异常温和,果真是父子一脉相承:“好,不愧是朕的皇儿,有骨气。”这是暴风雨转变风向的节奏吗?“既然你这么不稀罕朕的江山,朕成全你自食其力的勇气。”
皇帝这话、这语气、这感觉很微妙啊。
“来人,叫画师画一幅画传视天下,传朕旨意,谁能找回画像上的女子,朕就赐他千里疆土,许他自立为王。芜姜太子,恃宠而骄,褫夺太子封号,贬为庶民。”
此话一出,百官错愕,丞相没站稳,当众腿软给跪了。
皇帝这么个年近花甲的老男人早没精力在年轻女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他拿江上做赌注,只是为了争面子和自己的儿子赌气。可这种疯狂的行为,又实在叫人费解。
芜姜不敢相信地仰望着,此时此刻的帝王,竟然展露出了年少轻狂的另一面,这种事情只有年轻人才做的出来吧,难道父皇是在跟他赌气。
皇帝沉沉地回视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有着很复杂的情绪,但是芜姜读不懂。
话都说到这份上,武大将军终于按捺不住道:“陛下的疆土岂能分割于人。”武大将军和李丞相同为中流砥柱,两人一武一文,本是相得益彰,只可惜两人脾气不和,一见面一对上眼总是能擦出生人勿进的火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武大将军是太子亲外公。
李丞相不由讥讽一句:“将军是怕,有人分了自己外孙的东西吧。”
武将军冷冷瞪他:“陛下,老臣原以为太子殿下作保,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回画像上的姑娘,老臣愿意亲手斩杀这个不争气的外孙,再自尽于殿前,为陛下尽忠。”
这一席衷心剖白再次把朝堂震了三震,这一家子疯了吧。赌气赌上瘾了。
既然大将军把身家性命都堵上了,皇帝岂止推辞的道理。赌就赌,谁怕谁,反正他有的是儿子,砍掉一个也不怕。
“好,一言为定。”
皇帝令下,一旨赌约震动全国,当天下午,武氏一族手下能调动的大军倾巢出动,百姓都以为要打仗了,其实他们只是去--找女人。
殷小虎的画像和废太子的事顷刻间传遍全国。
这件事中,乐不可支的要属林贵妃,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没想到却是托了一个野丫头的福,于是急忙和三皇子芜浩商量对策,最终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叫殷小虎的女人。于是乎,镇守边疆的大军中有一队又悄悄地撤返京都。其他藏在暗处的人马也相继冒出头来,找回一个女人就可以得千里去疆土,这个以小博大,几乎等同于无本生利的买卖太诱惑人了。
混乱之中,唯有皇帝站在城墙之上,笑看着这一队队相继粉墨登场的人马。
芜姜走过来,躬身叫道:“父皇。”
“皇儿受苦了,背上的伤可好了。”
“受苦的是父皇,白白承受了昏君的骂名。”
皇帝畅快一笑:“朕虽是皇帝,更是父亲。”
“如果不这一次,儿臣也不可能知道竟有如此潜藏在暗处的势力,江山多忧患,与江山社稷相比,儿女情长实在微不足道,儿臣虽然愚钝,但终于明白父皇苦心,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为女色误国。”
皇帝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此时此刻,远在乡下摘菜洗碗的殷小虎听到这个消息着急的不行,他必须在三天之内回去,芜姜死不死倒是其次,关键是芜姜要是死了,她去找谁要英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