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哪怕只有短短一个嗯字，也足以让她听出来人是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不可能是他！
一定是她出现幻觉听错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绝不可能出现在襄阳外城的一个普通田庄里……
落雁在心中反复安慰自己，微微发颤的身形很快又稳了下来。
在落雁对面扎着马步的鹰十七留意到落雁脸色不对劲，心里正暗暗高兴。这个臭丫头到底撑不住了。一张小脸都在泛白了，肯定要认输了！
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落雁又稳住了。
鹰十七懊恼之余，好胜心也被彻底激了出来。心中暗暗咬牙发狠，不管是谁来，他也不能先动。
这场比试，他非赢不可！
他们两个僵持不动。
“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周月娘的怒斥声陡然响起。
围拢在一旁看热闹的孩童们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慌了手脚，纷纷看了过来。
这一行人都是生脸孔，林武却是人人都认识的。
凶狠的周月娘在林武面前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孩童中伶俐有眼色的，已经跪下行礼了：“奴才（奴婢）见过林大人！”
反应慢一些的，连忙也跟着跪下。
短短片刻，就扑通扑通跪了一大片。声音参差不齐此起彼伏。
一片跪下的孩童中，扎马步的落雁和鹰十七格外醒目。
林武眉头皱了起来，冷冷地瞄了落雁的背影和鹰十七的脸孔一眼，又瞪了周月娘一眼，一脸怒其不争的神情：“这一批孩童已经训练三个月了，怎么还是这般散漫随意？”
周月娘心里一紧，忙低头请罪：“是属下训练不力，还请林校尉责罚！”
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个落雁，平日最是机灵有眼色，今天怎么和鹰十七一样成了楞木头，还傻乎乎地在那儿扎马步？
这个时候，应该立刻跪下行礼才对。
林校尉身边的绯衣少年也不知是什么来头，通身都是高不可仰的贵气，容貌俊美得令所有女子目眩。
周月娘活了几十年，也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少年郎，连细细打量的勇气都没有……
绯衣少年的目光落在女童纤弱的背影上，眸光微微一闪，十分随意地问了句：“他们两个这是做什么？”
……
场中一片安静。
绯衣少年的声音是那样的温和悦耳，那样的清晰。
这个声音，曾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曾在她的耳边甜言蜜语，曾对她许下山盟海誓。午夜梦回，无数次在她的心头萦绕回响。
落雁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瞬间闭上了眼睛，全身僵硬。
是他来了！
真的是他来了！
鹰十七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落雁，自然没有错过落雁的异样。
奇怪，这个丫头，怎么脸色忽然变得那么难看？
“回公子的话，”周月娘恭敬答道：“这是预备营今年新来的孩童。男童是鹰十七，女童是雁二十九。他们两个分别是黑鹰队红雁队的队长，平日里时常较劲争锋。今天是一个月一天的休息日，他们两个大概是约好了在这比试。”
雁二十九……
绯衣少年的眼中闪过复杂难言的情绪，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只短短一刹那，又恢复如常。
“比试扎马步？倒也新鲜有趣。”绯衣少年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兴味：“把他们两个叫过来。”
听这语气，显然并未生气。
林武稍稍松口气，冲周月娘使了个眼色。
周月娘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然后扬声喊道：“鹰十七，雁二十九，你们两个过来。”
落雁没有动。
鹰十七略一犹豫，竟也没动。
周月娘气得脸都快黑了。
她快步走上前，目光像刀子一般刮过两人的脸，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你们两个都聋了吗？给我立刻停了比试，去给林校尉和贵人行礼请安。”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用力地扯动了鹰十七，又用力地拉了面色苍白的落雁一把。
鹰十七松了口气，立刻张口道：“是周妈妈拉着我，我才动的。我可没输给你。”
落雁神情木然，低下头没吭声。
周月娘被气得吐血的心都有了。换在平日，早就一人一鞭子抽过去了。可恨有林武和贵客在，只能生生地把这口闷气咽下。
“你们两个随我过来。”周月娘阴沉着脸吩咐。
鹰十七虽然鲁莽冲动，也看得出情形不对，乖乖随着周月娘迈步。
落雁的反应却比平日迟钝得多。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来。
……
林武一行约有十几个人，相距不到十米远。以她的目力，几乎是瞬间就将一行人的脸孔尽收眼底。
林武高大勇猛，其余做侍卫打扮的男子，也都身材高壮目中闪着警惕的精光。
十四岁的绯衣少年，站在众人的最前面。
贵气不凡，俊美如玉。唇畔含笑，风度翩然。
就像一颗绝世明珠，散发着夺目的光辉，让人情不自禁地臣服沉醉。
比起六年后的优雅成熟，此时的少年还略有些青涩。全身散发出的风华，却是那样的耀目。
不管人群中有多少人，第一眼看到的，必然是他。
魏王梁泽！
果然是你来了！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深藏在心底的回忆不停翻滚，似狂风巨浪叫嚣着要将她淹没。
落雁用力地握了握拳，逼着自己镇定冷静。
不用怕！不要慌！
那些前尘旧事爱恨纠葛，只有她清楚知晓。对现在的魏王来说，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童。暗卫预备营里一抓一大把，毫无出奇之处。
只要她表现得低调老实，绝不会惹来魏王的注意。
更不会像前世那样，入了魏王的眼。
她会安稳地在暗卫营里待着，重新练出傲人的武艺，然后伺机逃出去。山高水远，和魏王再也不会有半点交集。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
落雁已经调整好了心情，露出怯生生的神情，低着头跟在了周月娘的身后。然后，跪下磕头：“奴婢见过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