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转过身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平静以外的表情，眼中有错愕也有动容：“你不怕我会连累你们吗？”
她摆明了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林氏怎么敢邀她一起同行？还让她住进洛家村子里？
林氏坦然说道：“当然怕。不过，有些事怕也没用。真说起来，从你上了我们家马车的那一刻开始，麻烦就已经上门了。你连杀了五个人，这其中也有我们的‘功劳’。”
“那些追杀你的人，如果知道此事，怕是也不会放过我们。既然牵扯不清了，索性就不管这么多了。”
说着，又看向丈夫，柔声道：“成宗，她一个人上路，我实在放心不下。让她随我们一起走吧！”
洛成宗看着冷硬，实则心肠柔软。否则，之前也不会明知道落雁躲在车下，依旧一声不吭了。而且，他和林氏夫妻多年，十分恩爱，从不拂逆妻子的心意。
“你已经张口说了，难道我还能不同意不成？”洛成宗半是无奈地笑了笑，温柔的声音和坚毅冷硬的外表半点都不符。
林氏见丈夫点了头，心中十分欢喜，忙又柔声问洛鸣洛滟：“鸣儿，滟儿，我们和落雁姑娘这么有缘，以后就结伴同行。只当家里多了一个人，好不好？”
洛滟显然也早习惯了自家亲娘的性子，闻言耸耸肩道：“我都听娘的。”
就剩洛鸣没吭声了。
林氏期盼地看了过来。
洛鸣勉为其难地说了句：“让她把那个化尸粉收好，别轻易拿出来。”
一家四口意见一致，达成共识！林氏松了口气，一脸欢喜地看向落雁：“落雁姑娘，他们几个也都点头了。你不用再犹豫了，现在就上马车，我们连夜赶路。”
昏黄的灯光下，林氏的笑颜温暖而亲切。
不知怎么地，落雁的鼻子忽然微微泛酸，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中缓缓涌动。
亲娘的脸孔早已模糊不清，依稀只记得是一个面目平庸枯瘦的妇人。眼前温柔含笑的妇人，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
“好。”
落雁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林氏笑了，走上前来，拉起她微凉的手。
她有些被动地任由林氏拉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
……
马车在暗夜中徐徐前行。
幸好官道平坦，天上有繁星闪烁，洛成宗目力又极佳，夜半赶路倒也不慌。他一边驾着马车，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马车里的动静。
洛鸣洛滟受了惊吓，都已睡下了。
林氏的柔声细语却未停过：“落雁姑娘，你今年多大了？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吗？一个家人都没有了么？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滟儿和你一比，可就差的太远了……”
大概是林氏的态度太过温柔了，冷面冷性的落雁竟未像以前那样拒人千里，十句问话里，倒是答了四五句。
“我今年十二。”
“生辰是哪一天，记不清了。”
“我六岁那年，家乡闹了灾荒，我娘带着我和哥哥一起逃了出来。后来，大家都没了粮食。我们村子和隔壁村子交换幼童煮食，我娘舍不得大哥，就将我舍了出去……”
林氏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娘怎么能这般狠心！你虽是女儿，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怎么舍得将你……”
接下来的话，林氏几乎难以出口。
想想那样的情景，对一个六岁的幼童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明知道落雁后来一定被救了出来，可听着她亲口说起这段遭遇，林氏还是情不自禁地提起了一颗心：“后来呢？是谁救了你？”
落雁没有细说，只轻描淡写地应道：“是一个姓林的人救了我。”
看来，她这一身出神入化又诡异莫测的武功，也是随着那个姓林的人学的吧！
林氏心里暗暗思忖着，试探着问了几句，落雁却不再多说了。
她当然可以随便编些谎话应付过去。不过，她不愿欺瞒真心待她的人，那段过往又不便诉之于口，也只能沉默不语了。
好在林氏并不追根问底，见落雁不吭声，很开又扯开了话题。
马车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夜都未停过。
……
待到天亮的时候，正好到了一处驿站。
洛成宗下马车买了些熟食干粮，然后继续赶路。
可惜，拉车的马实在老迈不堪，马车上又多了一个人，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洛滟吃了早饭后，昨天夜里受的惊吓很快抛到了脑后，笑嘻嘻地和落雁说话——她说十句，落雁最多应上一两句而已。
饶是如此，洛滟也说得兴致勃勃。
洛鸣听了一会儿，觉得头痛不耐，索性出了马车，坐到了车辕上：“爹，你赶了一夜马车，一定累了，换我来吧！”
洛成宗确实觉得有些疲倦，点点头应道：“也好。你来驾马车，我稍微休息一会儿。”
顿了顿，又低声叮嘱：“如果有人来追问落雁的行踪下落，你什么都别说，一切都由我应付。”
洛鸣撇撇嘴：“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还不是和那些人打了起来。”他是年少气盛，他爹也没好到哪儿去。
洛成宗：“……”
被无情地揭了老底的洛成宗有些恼羞成怒，用力地拍了洛鸣的后脑勺一巴掌：“混账小子，敢这么和你老子说话！”
洛鸣差点被拍到马下，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龇牙咧嘴：“爹，你真是我亲爹吗？我怎么觉得，我就是从路边捡来的？”
洛成宗哼了一声：“你敢在你娘面前说这话伤她的心，我揍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洛鸣屈于淫威，不敢再贫嘴，哼了一声，便专心地驾车去了。
坐在马车里的落雁，听得抿唇笑了起来。
洛家这一家四口，还真是有趣。
林氏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匣子，对着落雁眨眼：“过来，我替你装扮一下。”
落雁一怔：“装扮什么？”
“后面不是还有人在追你吗？”林氏挑眉一笑：“我替你易容改扮，保准那些人站在对面都认不出你是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