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吗?”
晓冬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
莫辰取出一粒补气丹给他服了,然后示意晓冬盘膝打座。
晓冬刚才已经把屋里相对间隔足足有一丈远的两个蒲盘放近了。这会儿莫尘让他坐下,晓冬趁着弯腰的时候,状似无意又推了一下蒲盘的边,这下两个荡舟离得更近了。
近到什么程度呢?
等莫辰一坐下就发觉,他和晓冬两个人就如同肩并肩的坐在一起了。晓冬只要稍微侧一侧,就能把头靠他肩膀上。
可莫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离得远了他还不放心呢。
如果不是怕让人看出不对,他简直是想把晓冬拴在自己身上才好。
“师兄,他们这里……”
“嗯。”莫辰只是向他点了一下头。
晓冬看出他的意思——他们现在在这个迁善堂里,说话不大安全,于是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看着大师兄,又觉得都不用说。
他心里想什么大师兄都明白。
大师兄想什么……晓冬不敢说自己都能猜得到。可是他知道,大师兄一定想着要护他周全,想着怎么让两个平平安安自这个险地脱身。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晓冬象只机警的小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王梦忱出去了,临去时还交待了师弟们不少话。
看样子他是出去解释、解决清元散的事情。
昨天配药的两个人里有一个过来,送了两盏粥羹过来。
“这是用青叶、绿枝等等几种药材熬成的,这米是青藤米,吃了有好处。”说完他又补了一句:“绝不是用井水熬的,两位大可放心。”大概是知道不用承担罪责,他的心情比昨天好得多,自我介绍说:“昨天忙晕了头,都没跟两位见礼。我姓,黄,名唤黄芪,和我一起配药的那是我师弟,叫柴胡。”
晓冬愣了下:“好象都是药名儿?”
黄芪一笑:“没错。但我本姓是就是姓黄,柴师弟也确实姓柴,师父当时取名时有些玩笑,可是这些药材都能治病救人,也都是好名字。”
莫辰点头说:“不错。”
“昨天的事儿麻烦李师兄、孟师弟了。不过咱们这也算是相识了。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亲近才是,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李师兄千万别同我们客气才是。”
莫辰点了下头:“那是自然。”
等他出去了,晓冬看看他送来的那绿油油的一碗米羹,闻闻气味也带着一股药材的苦香。
“大师兄,这能喝吗?”
莫辰摇头,端起两碗羹就倒掉了,另从包囊里拿出辟谷丹给晓冬:“含一颗在舌头下面。”
这辟谷丹应该是师父炼制的,样子……真算不上好看,象两个泥丸子,搓得还不圆,晓冬小时候玩泥巴搓得都比这个看着要圆多了。
至于味道嘛,清苦,但是感觉回味泛甘。
晓冬小声问:“羹有问题?”
“小心为上。”
晓冬明白了。
不一定有问题,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辰轻声说:“迁善堂应该有可以出城的腰牌,王梦忱在迁善堂位置很紧要,腰牌他就能够拿出来。”
晓冬眼前一亮,他怕自己说话被听见,在莫辰掌心里用指尖写字:“那咱们就能出去了吗?”
莫辰被他的指头划手心划得痒痒的,手攥了起来把晓冬的手指也握住了:“没有那么简单,光有腰牌不行,应该还需要跟哪一位长老说一声去向,否则光有腰牌只怕也出不去。”
“怎么这样麻烦。”晓冬想了想,把莫辰的手扳开来继续写:“这出趟门也忒不容易了,跟看管犯人似的。”
“有个词叫固步自封。”
晓冬眨眨眼,大师兄说的意思他明白。正要再写字,外面忽然又传来了吵扰声。
这是怎么回事儿?又出事了?
莫辰这回没出去,就透过窗子看的。
刚才来送粥的黄芪和他那个师弟柴胡,两个人被穿着灰衣的人从屋子里拖出来,灰衣人迅速掏出两根红色绳索将人捆起,嘴也堵住,两人挟一个,直接就带出门去。
晓冬诧异的睁大了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黄芪来送羹,还一副逃出生天的庆幸模样。
井水出了问题,配药的人只要不有意的去单尝这水,也发现不了这异常。说起来黄、柴二人并不是有心犯错,惩处应该不重。
可是……看外面这样子,好象不是要小惩,倒象是要严惩啊。
他转头看莫辰:“大师兄……”
莫辰没作声。
黄芪柴胡二人被绑走之后,王梦忱才拖着步子回来。
迁善堂众人这才敢出来,向王梦忱打听详情。
“王师兄,刑堂的人怎么会把人绑了去?这是要如何惩处他们?”
“说来这事儿不能怪咱们啊,谁能想到井水……”
王梦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带着森冷的警告。说话的那个弟子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下面的话赶紧打住了。
“井水的事不许再提……”王梦忱轻声说:“否则,刚才他们两个人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
晓冬看着这一幕更是迷惑。
这是怎么回事儿?
莫辰已经明白了。
“迁善堂段真人不在,王梦忱多半顶不过伍长老那边的压力,被迫做了很大让步。”
不等晓冬细问,王梦忱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他脸上有沮丧和难堪之色,说话声音也低沉:“李师弟,孟师弟,还请借一步说话。”
他说话印证了莫辰的猜测。
王梦忱地去的时候,不仅有伍长老,还有一位钱长老也在。
他说了井水异变一事,还将带去的井水交给两位长老,替两位师弟辩解分说。
可是伍长老和钱长老在短暂的商议之后,却说井水之事不宜宣扬,以免引起城中骚乱动荡。接二连三的出事,现在城里再也乱不得了。
这清元散出错的罪名,就由黄芪、柴胡两人担起来吧,他们也确有疏忽失察之罪,不算冤了他们。
晓冬看着王梦忱的样子,有些替他尴尬。
虽然说这是为了天见城的大局着想,但迁善堂的脸这一次确实是丢到地上让人踩了,王梦忱再怎么说也抹煞不了这个事实。昨天拉着莫辰师兄弟两人做见证,现在却要过来解释,还要说服他们不能将井水的事泄漏出去。
这对王梦忱来说实在太难堪了。
连晓冬都替他觉得脸热。
莫辰还是一如既往的显得那么善察人意:“王师兄不必说了,我们都明白,自当对此事守口如瓶。只是……”
王梦忱忙问:“什么?”
他想着,是不是得给这二人些好处,才能封住他们的嘴?
这倒也不难,王梦忱手头好东西不少。
就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王梦忱自己心里明白,伍长老他们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口口声声为了大局着想,其实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他们想借这个机会削弱、打压迁善堂。
现在师父不在,王梦忱不能同伍长老他们硬顶,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切都要等师父回来才好再商量。
“这件事情既然要完全瞒住人,那伍长老他们可会差人去细查井水异变的原因?这事不是瞒着,捂着,当它没发生过就行了。从上一眼泉水干涸到现在井水也有了异变,这中间才隔了多少日子?那,会不会下一场异变其实已经发生在了城里某个地方,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又或者,也被人为的瞒住了?”
王梦忱心里也隐约的担忧过这个,却没有料到莫辰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这是他的担忧,也是他极力想逃避的事实。
王梦忱强笑着说:“应该不至于……”他忽然脸色一变,急切的问:“莫不是书阁得着什么消息了?”
“那倒还没有。”
王梦忱松了口气:“想来不会的。”
只是这话说得多么没底气,他自己最清楚。
只怕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只是众人现在还不知道。
可是这么一味隐瞒,就象一个人把伤处用衣服盖上,就装成没受伤的样子。可是伤势不去治,只会一天比一天恶化,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那些对实情一无所知的人,将来又该怎么自保?
“我……还要去替黄师弟他们打点一下,免得他们现吃亏,李师弟你们二人若无事的话,只管在迁善堂多待一会儿,只是我不能相陪了。”
“我们也该回去了。”
人家话里已经露出送客之意了,显然不愿意他们再待在这儿碍眼,莫辰自然顺水推舟的告辞。
本来想从迁善堂里弄到腰牌的,现在看来得另想办法。
晓冬想过,如果能守到即将出城的人,想法把他们的腰牌弄到手,说不定也是条出路。
可是天见城挺大的,人也很多,他们上哪儿去打听这消息呢?
出了迁善堂,晓冬他们当然不能真到那个书阁去。这冒充的身份到了那儿肯定一下子就揭穿了。
天见城头顶的晴空依旧蓝的那么纯粹,可是天见城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不知道掩藏了多少不安与动荡。